“父皇知道母后处死了尉迟氏,一气之下竟然离宫出走,母后为此大怒,却还是派人出去劝父皇回来。谁知最后父皇确实被高颎劝回来了,但更是大发雷霆。”杨广将被子往萧夜心身上拉了一些。
萧夜心疑惑道:“高大人是说了什么,惹怒了皇后么?”
“高颎说,父皇不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而放下军国大事不管。”杨勇的目光陡然间深沉起来,低头问萧夜心道,“你知道他指的是谁么?”
杨坚因为独孤杖毙尉迟氏而离宫出走,究竟被独孤激怒的原因多,还是因为痛惜尉迟氏的枉死,无人知晓,所以高颎口中那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到底是指独孤还是尉迟氏,也无人能说得清。
可独孤偏因为这句话而彻底恼怒了。在所有人眼中,她过去插手政务已是有违纲纪之举,后来竟还临朝垂帘听政,公然接受那些臣工们的朝拜,简直法理不容。可因为杨坚纵容,那些臣工们只能将心中的不满掩藏起来。独孤以为,他劝说杨坚的那句话正是多年来,他对她颇有微词的发泄。
杨广猜得到独孤的心思,所以完全理解她在听见那句话后雷霆大怒的行为。对于他的母亲,他是钦佩的,因为大隋的现状少不得独孤付出的心血,这一点与他当年在建康遇见的张丽华孑然不同。
杨广有时会想,倘若他处在杨坚的位置,是否会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允许萧夜心与自己共谋朝政。只是他现在距离皇位还有一段距离,阻挡在他面前的杨勇还未完全剔除。不过经过这次尉迟氏的事,独孤应该已经完全放弃杨勇了。至于杨坚的态度,在之前那些大败的“真相”之下,想来也不会那么坚决了。
杨坚负气出走之事成为了宫中的禁忌,他和独孤的关系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大家都看得出来,即便这对帝后极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杨坚来独孤宫中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许多。哪怕他当真来了,和独孤也说不上几句话便要走。他花更多的时间在书房中处理政务,闲暇时不时独自一人待着便是和宁远在一起。
数十载夫妻情义竟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女支离破碎,坚强如独孤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更何况,她的心已经孤独多年,因此在那之后,她的身体又差了一些。
杨广因为独孤的原因,获得杨坚的批准又在大兴留了一段时间。他知道杨坚并非当真对独孤无情,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竟如此残忍。因此他更尽心尽力地照顾独孤,以为杨坚做出一些弥补,也给独孤送去如今仅剩下的母子情深。
杨广在独孤面前的出现每每都有萧夜心的陪伴,晋王府里的这对夫妻如今算得上是独孤宫中的常客,出双入对不说,只要他们走在一起便能让人心生羡慕——大家都说,萧夜心是受上天眷顾之人,因为她有一个疼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的丈夫,而这个丈夫还是誉满朝野、功勋卓著的晋王。
“因为我耽误了你们回江南的时间,阿摐的心里该着急了吧?”独孤道。
“皇后的身体若不能好起来,晋王当真去了江南都不安心。”说话间,萧夜心回头看了一眼垂着的珠帘。
杨广今日受杨坚召见先面圣去了,想来确实要离开大兴了。虽说独孤之前有意让她陪同杨广一同南下,可这件事若得不到杨坚首肯也是徒然。她不想和杨广分开,因此对即将到来的结果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这是一时半刻没见到阿摐,你就像他了?”独孤开始会跟萧夜心开玩笑,看着他们恩爱和睦的样子,她虽为自己和杨坚而感到悲哀,却仍觉欣慰。浅笑间,她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对萧夜心道:“想是阿摐来接你了。”
侍女打帘,进来的果真是杨广,看来春风满面,应是从杨坚那里得到了喜讯。
向独孤见礼之后,杨广收敛笑意道:“父皇命儿臣两日后启程去江南,需常驻,有一阵子不能过来看望母后了。”
“是要你一个人过去,还是允许阿柔跟你一块过去?”独孤问道。
“父皇说既是常驻,未免儿臣没人照顾,所以让阿柔跟着一块去。”杨广道。
和独孤之间的隔阂让杨坚对夫妻之情感触良多,他纵有弄权用人之心,却不是个冷情绝义之人,杨广到底是他的儿子,他和独孤闹成这样,倘若再拆散了杨广和萧夜心,那边是他彻底对不起独孤了。
有了杨坚的恩准,萧夜心和杨广终于不用再忍受夫妻分离之苦。江南之于他们,本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在远离了大兴皇城最直白尖锐的矛盾之后,江南会是他们继续完成江山之约的重要转折。
离开大兴的那一天,杨广望着在日光下显露沉稳大气的大隋国都城廓,将这一份充斥着天家之姿的画面牢牢地记在心里——今日的离去不是永别,他终将回到这里,完成他一直以来的理想,也会去解开他心中还未解开的那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