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肉体(2 / 2)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把地给大杂院儿种?”他略有疑虑,“想法是好的,可是,老人年迈,孩童幼稚。能种好田地吗?”

我思考了一会,才沉吟道,“大杂院儿还是有一两个年纪与我相仿的。不过他们不是在外卖艺耍杂,就是在客栈店铺做杂役跑堂。若是有田地,能自给自足,谁还想在外摸爬,看人脸色?而且...若可以的话,我们从东庄那边调遣一两位管事的过去,传授农作经验,组织耕作也未尝不可...”

刘清慰对我的想法表示赞许,“还是你虑无不周,精明聪慧。不过我还有个好奇的疑问。大杂院那边收容流离失所的老人孩子,是由谁牵头掌事的呢?”

“我也不知道大杂院儿从什么时候就有的,只从我记事起,就有一位姓穆的师傅在。我学棋的启蒙先生就是他。不过...他在我认亲那一年刚好去世了......”

“难怪你的棋艺那么好,不耽是因为你天资好,还有你开蒙早。那...你又是如何与父母相认的呢?之前一直不好问你,怕你会伤情。但如今想,你与岳父岳母失散多年还能健康无虞,想必......”

眼里闪过的慌促仅仅一瞬间,我温温然道,“与父母走失时我还是个叁岁的垂髫小儿,那时候父亲刚进京赴任,举家来到了京城......我从小随身带着祖母传承的玉佩,穆师傅收留我时,见它贵重,一直替我保管。直到父母寻着线索来到大杂院儿,穆师傅才把身份信物还给我。”

“那这位穆师傅,可是德厚高尚之人啊。”

德厚高尚?呵呵,我内心冷然讥刺。一想到这个狗彘不如的东西,就浑身发恶。

以慈善的美名收容无枝可依的老人儿童,暗地里对每个孩子都能说出淫言狎语,做出猥亵之举。

当然了,叶知秋肯定至今都被那人德善的表象蛊惑,对其感恩戴德,视作生父。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仙姿玉质。姓穆的嗅到了大赚一笔的商机,打算将她高价卖去青楼。这样天仙样貌的雏儿,日后必是丰姿冶丽名动京城的角儿,那些个高门权贵会抢着砸下多少真金白银呐?

之所以到死之前都没将叶知秋卖出去,则是因为还在跟叁家青楼讨价还价呢。

这张出尘决绝的脸,为叶知秋的童年保驾护航,使她顺遂无虞,被供着养着,不受鞭打凌|辱,不被粗活使唤,不见阴暗晦面。她若真是心思天真不设防,也情有可原。

刘清慰想起了白天翁晟在勤政殿里的话,“听晟王说......叶姑娘也是叁四岁时在京城与父母走失的......跟你的经历倒是挺像的。”

惴惴不安的感觉使我汗流浃踵。只得强作镇定道,“这个我知道啊。正是因为相似的遭遇,所以我与知秋从小感情好过旁人。听穆师傅说...那一年晋地旱灾严重,许多灾民携家带口一路涌进了京城。穆师傅就是在难民潮里捡到了知秋...”

刘清慰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唏嘘起了下当年那场大旱...

*

秋夜窗纱外的虫声,没有了盛夏的气势。日渐消亡,越发微弱。

刘清慰去洗浴时,丫鬟们上来收拾残羹。木槿扶我到梳妆台取下发饰簪花,准备休息。

“想不到知秋姑娘是如此有福之人呢。”木槿仍为叶知秋传来的消息感到妒羡两重,“小姐,您说,那位王爷,可就是艾公子?”

我凝着手中簪花,细细摩挲,“应该是吧。艾晟?当今天下,正好有一位雍容尊贵的晟王。”

第一次在长安街头打马而过的俊美少年,为知秋流露出的片刻惊艳,衬的我暗淡如灰。

第二次在蝴蝶泉下的扶桑花海,他对知秋的眼神竟已发展成了绵绵缱绻。目视我时,淡漠如冰。

敏感多思的我,难免不去比较。虽然,我对艾公子,没有丝毫的女儿情思,但是征服他的胜负欲像妒火一样暗暗燃烧。

心中郁郁难堪,滋味杂陈。我鸠居鹊巢,丑态难当,偷了本该属于她的顺遂人生,抢了本该由她体会的舐犊情深,又褫夺了原属于她的如意郎君。让她这位真千金,继续在底层风吹日晒,吃苦受难。

呵呵,我对自己嘲弄暗鄙一声。我因自私利己,无形因果中给她的年华增了许多路障荆棘,可蒙尘明珠总会发光,人家还不是飞上枝头,高嫁王侯公卿?

我是不是永远也赢不过她?就因那张天生沉鱼落雁的脸?我费尽心机、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显赫富贵,也不如人家一颦一笑来的轻松。

不,这些年来勤学琴棋书画,行礼如仪知书达理不会只是错付。我不该与任何女子做比对,只该与曾经不识一丁却求知若渴的自己比。如今,翻天覆地的人生,得到的知识涵养与才艺皆离不开没日没夜的苦功...

夜阑时刻,月穿云层,清辉散漫,映得那繁茂莹洁的菊风韵更添。

我心思一转,想通了,忽感轻松。愿她以后平安顺意,一世富贵吧。这样,我也能少些卑陬失色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