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2)

陆栖鸾低头看向手侧桌上,那里有一件叠在喜盘上的嫁衣,一瓶毒药,一把短刀,她凝视了片刻,道:“我不是细作,至少一开始不是。”

鹿青崖眼底的茫然稍稍散去些,哑声道:“那你为什么……”

“我是京中的女官,本是有别的公事去崖州,因梧州战乱,便搭了运药草的军队,哪知路上遇见了你劫辎重,你当我是流民,我又怎敢自表身份。”

鹿青崖眼中黯然:“原来你与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陆栖鸾摇了摇头,道:“不,我与你说的话,大多比对我身边的人说的还真。”

血火纷飞、刀枪剑戟都没能让他倒下,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啊——!!”

发泄似的吼了一声,一拳砸烂了门窗,鹿青崖摇摇晃晃地顺着门框滑坐下来,惨笑道——

“……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你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杀了?”

陆栖鸾闭上眼,道:“抛开公义不谈,虽是无奈之举,但此事到底是我做得过了。致此战乱而起的首恶,从官军这边起,到鹿獠,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唯独待你,我想徇个私情。”

陆栖鸾走至他身前,见他转过头,也还是拉起他的手,将一把短刀放在他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有一把刀,桌上还有一瓶毒药,一件嫁衣。如果你还愿意娶我,就随我招安,回去我与你成亲;若你恨我而不能释怀,拿刀挟持我,你就自由了……至于那毒药,你既不想招安,也不愿意伤我,就请你为你手上的人命相偿吧。”

短刀冰冷地躺在手心,鹿青崖目光空洞地看着天上渐淡的流云,轻声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心太狠了。”

“我的心终究还是肉长的,只是比寻常人能忍。”

鹿青崖又笑了起来,将匕首递还给她,起身走向她身后。

陆栖鸾知道他选的绝不是嫁衣,颤声道——

“你宁死也不愿意娶我?”

“……太晚了。”

他再没有回头,陆栖鸾颓然坐在地上。

“我想回家了。”他最后说道。

瓷瓶从身后落在地上,滚至脚边,陆栖鸾僵坐在地上,仰首看着云外的天光破云而出。

“鹿青崖,你看,你追的太阳回来了……你看呀。”

“没有征兵的徭役,也没有山上的青冢累累,你家人都还活着……”

“你还没有亡命天涯,我也还是个普通的女儿家,到时、到时候……”

轻声喃喃间,待风吹冷了脸颊侧的泪水,她知道,死去的人还是死了,错的人还是遇见了。

陆栖鸾狠狠擦去了泪水,红着双眼,不知对谁起誓——

“我发誓……我发誓我要让这天下海清河晏,让这山河云霾皆散,再不让战火乱我人世,再不让苍生……如你一般离苦。”

……

搜了整座青帝山半日,直至日暮时,苏阆然方接到来报,说在青帝山脚下找到一具尸体,疑似鹿獠的的,但脸和后背的皮却是被剥掉了,不能排除是鹿獠脱身假死。

虽然疑点重重,但毫无疑问的是……梧州叛乱终于定了,由新的监军拟一份奏折,陈述于尧等人侵吞军饷等事项,并上奏朝廷指派新的梧州刺史前往梧州赴任赈灾。

这些事忙定,等到苏阆然拿到叛军匪首死亡名录时,看见鹿青崖的名字,却是一愣。

“陆典军把他杀了?”

被他问的军医道:“也不是,陆大人要的不是毒药,是一瓶忘忧散。”

“有什么用?”

“本是枭卫用来刑讯逼供的,但服得多了就容易伤脑子,之前有好几例,都是喝药喝过量了,睡了三天,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苏阆然把这句话理解了两遍,脸色一黑,道,“她想和贼人私奔?”

“苏都尉多虑了,陆大人如此刚正不阿之身,岂会与贼人同流合污呢。”

话虽说的正直,可语调慢悠悠里带着一丝轻佻的调戏感,听着总觉得叫人恨得慌。

苏阆然回头便瞧见失踪了有一天的叶扶摇抱着猫回来了,疑道:“叶大夫这两日到何处去了?”

叶扶摇还没说话,旁边路过的一个虎门卫的统领道:“早上出去追流寇,见他们挟着这大夫,便一并救了回来。”

“是吗?”

“是啊,那流寇好像是打算带着他南下去鬼夷呢。”

苏阆然想起这段时日叶扶摇冒充封骨师的身份在寨中坑来坑去,既没有和陆栖鸾通气,也没有杀人放火,心中不免觉得古怪。

“当日官军破寨时,大夫为何不去找官军相庇?”

叶扶摇挠了挠怀里黑猫的耳根,笑道:“贼人要拿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我又如何可扛,只能束手了……好在官军来得及时,这才没被卖到南夷去。”

“……你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卖的?”

陆栖鸾远远走过来,像是一夜没合眼,脸色有些萎靡,抱着一叠文书二话不说塞进了苏阆然怀里。

“这是于尧和前梧州刺史收受贿赂和贪污的私账,加起来折下银子足有六十万两,叛军抢了一多半,约还有十数万是可以追缴的。你们两卫在这里肃清叛军,新的刺史一来接手,就把这些给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