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似笑非笑:“殷姜老祖可知道,您那一掌让我变成什么样?莫名其妙地钻到了一个小和尚的身上,离开自己的肉身长达半个月,我这才是大难不死。”
一节两尺长的木盒被殷姜抛给了唐时,她只将那两手一抱,便看着唐时:“你这么快到了金丹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没有?”
当初殷姜说他中毒,他还不信,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殷姜这古怪的嘲讽表情,顿时让唐时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捏紧了那木盒,打开一看,便只看到一节很普通的黑色木头躺在盒子里,拿起来一看,却是入手沉重,这三株木心看着倒像是铁,不像是,木头。他自然是听到了殷姜的话了的,便是脸色一白,只是强忍了暂时没说话。
等到将那三株木心重新放到了盒中之后,便收了起来,道:“过去的事情,再提没意义。”
“哪里是什么过去的事情?”殷姜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悠远的天际,看着上面三重小自在天,“小子,你知道得还不够多,才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唐某庆幸自己知之甚少。”唐时也只是笑。
殷姜回头看他,那目光之中隐约带着几分怜悯,只是像是透过了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她似乎看够了,唇边的弧度收起来,便转身要走。
唐时一皱眉,叫住她:“殷姜……”
殷姜止步,道:“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岛之间的历史。”唐时停顿了一下,看殷姜肩膀抖动了一下,便觉得她是在嗤笑,兴许是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太长吧?这根本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得清的,唐时干脆地换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行的话,现在小自在天是什么情况?”
殷姜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唐时知道她知道得很多。
比如自己跟是非之间的那些个破事儿……他老是觉得,殷姜是早就料到有如今这样的结果了的……
毕竟是九命猫妖,还是妖族的老祖级别的人,问她大约是不会有什么错的。
这院落比较空旷,只有不少的大树,周围的墙上还画着佛像,写着一些字,便跟三千多年前没有任何的区别。
唐时会成为下一个自己吗?
她缓缓道:“第三重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你如果问的是那个是非的话,他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还在思过而已。因为他是罪孽深重之人,已经去了体内的灵力受罚,此刻境况大约不算是很好。至于三重天的那些老秃驴们,现在是没功夫理会下面的人的。现在小自在天自顾不——”
话音忽然顿住,殷姜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沉默了片刻,感受着唐时那落在自己身上的怀疑和打量的眼神,便笑道:“你且放心,兴许你们能有善果。唐时,你修无情道吗?”
唐时愣住,无情道?
“我为何要修无情道?”他有些不解。
在唐时看来,这世上还是很有一些东西值得珍视的。
殷姜只觉得他傻,兴许他还不知道吧,有的东西既然有了一个开始,便应当有一个解决。她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的玉简,扔给了唐时,便道:“小自在天的事情你不必着急,这茫茫东海,总有一日会暴露出自己所有的秘密的。静观其变便好……无情道给了你,你他日若是想修极情道,也可来找我。只是无情道不易受伤,我不看好你们。”
对现在的唐时来说,殷姜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又觉得似乎是透露着什么玄机。
他想到了殷姜跟枯叶禅师,便问道:“枯叶禅师是真的圆寂了吗?”
枯叶禅师为什么要将殷姜封印在折难盒里?这之中必定发生过一件大事,之后枯叶禅师便圆寂了,怎么都觉得这中间有隐情的。
殷姜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知道这样的消息,顿时便笑出了声,“你越来越本事了,只是这事情终于与你无关,唐时,等到能够离开小自在天的时候,便直接离开吧,这里总不是什么发生好事的地方。”
总不是什么发生好事的地方。
——这话尤为奇怪。
殷姜迈开了脚步,便在唐时的注视下缓缓地向着一棵树走去,她的声音便消失在了树影之中,是使用了什么唐时不知道的秘法,直接转移走了。
小自在天与天隼浮岛是一片净土,茫茫东海最后的一片净土,然而这样的净土却是许许多多人用自己的血肉换来的。他们别无选择……
三千多年前,是枯叶禅师,如今总要轮到她了。
殷姜并没有离开小自在天,她身形一闪,便已经出现在了三重天藏经阁前面。
往藏经阁的后面走,却是高高的台阶,宽阔又高大,无数的澜玉台阶从她身前延伸开去,在那台阶的尽头,整个小自在天最高的地方,便有一座看上去很普通的殿堂。
此刻殷姜,以一名妖修的身份,便缓缓地走上去了。
整个三重天一片死寂,像是没有一个活人。
殷姜闭上眼,感受着在自己身周流动着的莉灵气,还有那灵气之中隐约着的戾气和凶煞,便觉得肺腑为之烧灼疼痛。
再睁开眼看的时候,便只觉得这小自在天,其实已经与人间地狱没有什么差别了。
天隼浮岛似乎也没好多少,都是这样的……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殷姜的表情显得格外淡然,冷风吹到了她的脸上,小自在天的暮鼓敲起来了,昔日的杀戮像是从这广场上散去了,于是云也是温和的,风也是温和的。
暖暖的夕阳光辉,落到了殷姜瘦削的背上,她便在鼓声之后的钟声里,抬头看向最上面的那座大殿。
小自在天的暮鼓晨钟,长亭立雪,多少年没有来过了?
每一个地方,都有着让她要落泪的回忆。
“殷姜施主,何必再来?”
殷姜听见了这苍老的声音,已经是认出来了,是小自在天的枯心禅师。
当年他还不过是个小和尚,如今竟然也是大乘期的修士了。
不知道为什么,殷姜脸上柔软的表情褪尽了,只有一片冰冷:“仅凭着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说得决绝,那大殿之中的人,却久久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一般。
殷姜往上走,一步一步很稳,她终于站到了那大殿的前面,便抬眼,看着这熟悉的没有匾额的殿,“无”,便代表了佛家的最高境界。
只是又有谁能够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