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宋祁欣的表情有些奇怪起来,她转身走了。白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又对唐时道:“慢慢来,莫急。”
接着白钰也走了。
唐时左右觉得这不是个滋味,怎么老觉得哪里有古怪?
叶瞬怪笑着,走过来,将唐时跟欧阳俊的肩膀一搭,道:“别人的事儿,我们哪里管得着?恩怨情仇什么的,只有他们自己能算。”
这话也古怪,怎么最近大家都喜欢打哑谜了?唐时纳闷了一阵,紧接着就被叶瞬推进了房间。
“小师弟,明儿见——”
叶瞬站在门外,跟他挥了挥手,脸上全是笑容。
唐时无语,之后问殷姜:“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吗?”
殷姜笑了一声,只道:“你果真是个适合修无情道的。”
“无情道跟极情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唐时还是不明白。
殷姜才懒得跟他解释:“你自己想吧,老娘要睡了。”
唐时:……
他老觉得一定是自己戳中了殷姜的伤疤,所以每每提到这个话题,她总是说自己要去睡觉。
唐时没有想到,在百炼堂的这一段日子,竟然成为了自己离开南山之前的最后一段记忆。
他跟着百炼堂的人研习了炼器的种种知识,最后也将自己那凤凰翎羽制成了一支新的笔,三品凤翎笔。
攻击要怎么跟卷轴结合?在这个问题的解决上,唐时算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的,他只是将自己的《塞下曲》拿出来,在大雪满弓刀的效果之后,众人都觉得奇怪。
唐时这一个卷轴是当初误打误撞画出来的,他将所有的唐诗都拿出来画了,不过这一副是最成功的。
只是白钰和杜霜天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一旁的题诗上,这两人对望了一眼,由白钰道:“小师弟,这题字可是你作下的?”
在作画完成之后,唐时直接提笔起了一行字上去,便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句“大雪满弓刀”。他自己看着不觉得怎样,可是落在了旁人的眼里,只觉得这五字,字字滴血,带有一种肃杀的味道,便是在他们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便觉得心神巨震。
修为浅的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可是白钰和杜霜天都是金丹期,又怎么会不知道,整个卷轴的精华,便是在这字上?
唐时被他们一点醒,顿时脑海之中便觉得有百花穿过,飞花落叶,纷繁乱象过去,留下的竟然只有那一行字——这是一种顿悟。
他忘记了,能画出来的意境固然是美,可却失去了那种让人想象的空间。
唐时能够以自己的想象来引领他人的想象,甚至将自己理解的诗词的意境勾勒出来,可是同时却抹杀了他人的想象——诗词最美的是什么?是那种意象与意象组合之间形成的一种残缺和不规则。
在他画出那些画的时候,其实也是扼杀了自己的想象,以及对意境的无穷探索。
一首诗的意境,你读是一个味道,我他读又是一个味道。每个人的想象都是不一样的,即便大势相同,可细节的地方总是有差别。
那么……最完美的办法,便是没有画,只有诗。
这才是保存意境最完美的做法。
作画出来,过于浅白,也使得诗失去它本身的含蓄,明明有无穷的想象力,为什么要将之局限在画面上呢?
他不是不可以画,可是要点到为止,努力将自己想象之中的所有都画出来的那种想法是愚蠢的。诗的意境有留白,画也讲究留白,他之前想的留白,太过浮于表面,太过粗浅。
来到洗墨阁之后,他不知不觉地就有那种固定的思维——洗墨阁就是要作画,制作卷轴,可是每一封卷轴都必须是画吗?从来没有人规定过!
于是这一刻,原本已经被限制住的思维,瞬间推开了新的大门,唐时心中一片澄明。
诗画有专精,在入门的时候,他便知道卷轴一道浩如烟海,集诸家之所长于卷轴,却因为过于庞杂而很难出人杰,因为每一位墨师,他们需要通晓的事情非常多,炼器、篆刻、书法、绘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唐时,看到的都是作画,书法呢?
他手中有一本《虫二宝鉴》,这才是他本身最大的优势。
以《虫二宝鉴》来构造图画,那自然是一种很相当美妙的想法,可是本身有的东西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单单是说出来就会失去韵致,又更何况是画呢?画出来之后,卷轴本身可能有等级,可是毕竟跟诗句本身差远了。
他最厉害的,还是《虫二宝鉴》,而不是卷轴。
换句话说,他的重点,应该是一直在《虫二宝鉴》上面的。
那么现在事情就很清楚了……在借助卷轴这个工具的时候,如何才能使虫二宝鉴发挥大的威力?
唐时双目迷离地坐在那里,众人知道他肯定陷入了他们当年也有的那种顿悟的状态,都悄悄地出去了,不打扰他。
于是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唐时一个,他嘴里喃喃了两声,双眼却恢复了清明,灵台之中那卐字印,不断地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唐时手一翻,便有那才做了不久的凤翎笔握在了他手指之间,灵力的激发之下,右手的风月神笔之中投出一道墨气,涌入了那笔中。
尺余的凤翎笔,有一种说不出的华贵感觉,转眼就能让人惊叹它曲线的优美。
唐时手中那风月神笔的印记,完全地转为了黑色,在他唤出《虫二宝鉴》的一瞬间,却有一道风月神笔的虚影从他手中出来,融入了凤翎笔之中。
于是唐时隐隐约约之间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凤鸣,他的手,却很自然地翻开了一夜,用金色的凤翎笔,点在了一个“疑是地上霜”的“霜“字上——刹那之间,这“霜”字光芒大绽,紧接着这字飞出一道虚影来,到了半空之中。
唐时双眼之中精光流动,便顺着这虚影上的笔划,从那砚台之中蘸了墨,挥毫勾出一个“霜”字,在他收笔的一瞬间,整个字便像是挂在虚空之中的一幅画,墨迹流动之间竟然已经隐隐地染上霜色,紧接着却开始了颤抖。
唐时体内的灵力跟着乱窜,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搅动一番。
此刻,他才算是真正地清醒了过来,眼看这术法要失控,便狠命地直接拍出去一掌,将这个巨大的黑色“霜”字,击飞到了那广场上面。
之前洗墨阁和百炼堂的弟子们并没有走远,一感觉到那房间里巨大的动静,白钰便道一声“遭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瞧见一个凝结着霜雪的的“霜”字从唐时方才所在的屋子里飞出来,撞向了整个广场最中间的那一簇天火!
“哗啦”地一声响,这“霜”字一接触高高温的东西,竟然直接爆裂了开来,顿时只见到霜雪四飞,一股冰寒的冷气顿时拂面而来,所有人只觉得迎面来的风几乎要让他们的眉梢都挂上冰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