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杏花早(1 / 2)

坤宁 时镜 2659 字 14天前

第220章 杏花早

谢危受伤的事情, 着实引起了忻州城内一番震动。

所幸事发时在城门楼上, 亲眼目睹的人不多。少数几个看见了始末的, 都被暗下了封口令, 倒不敢往外传。是以与那位“宁二姑娘”有关的风言风语, 也就是极小一撮人知道。

大部分都当是来了刺客。

而且没过上两天, 就传得有鼻子有眼。除了光天化日行凶之外, 飞檐走壁,摘叶伤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而且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讲, 这一定是鞑靼那边战败,一口恶气难出,是以专门派了个人来刺杀谢少师, 以泄心头之狠。

“要不说怎么是鞑靼呢?虽然跪着求了咱们议和, 可心里还是不甘心嘛。燕将军武艺高强,常在军中, 是个硬茬儿。他们左右算算惹不起, 可不就少师大人好下手了吗?科举出身探花郎, 可是个文弱书生, 怎能抵挡得了刺客?不过老天庇佑,长了眼睛, 偏不让他出事, 往后再想得手可就难了!”

……

城门楼下的茶棚里, 几名闲聊的茶客说起话来,简直是唾沫横飞, 说的人手舞足蹈,听的人聚精会神。

文弱书生?

在茶棚边角坐着的姜雪宁听了,只无声哂笑。

当年通州围剿天教时,谢居安远远一箭射穿萧定非肩膀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若要说他是什么“文弱书生”,只怕吃过苦头的萧定非,第一个跳起来把这人狗头打破。

但到底这所谓的“刺杀”谢危一事是自己做下的,她也不会出去解释什么,只是随手拎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添了半盏茶,然后往斜对面看。

这些天她都在街市上。

原本只是闲逛,可忻州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总是走着走着便到了城门楼下。当日谢危硬拽着她从城门楼上方看下去的那家铁匠铺,就在旁边。

大约是临近立春,过不久田间地头的事情便要忙碌起来,是以打造农具的生意似乎不少,铺子里颇为忙碌。

长着把花白胡子的大师傅正皱眉对底下的小徒弟说着什么。

一会儿指着炉子,一会儿指着灶膛。

铁匠周是忻州城里不多的几个老铁匠之一,毕竟城镇不大,百姓们有点什么需要都来找他,倒是远近的人都认识。

只是具体叫什么名字,大伙儿都叫不上来。

唯一好记的是这人一把年纪,姓周,所以图省事儿,都叫“铁匠周”,或者尊称一声“周师傅”。

铁匠铺做的是打铁,也是一门生意,但凭“信义”二字。

凡在他这里打好的犁头,拿回去之后翻不动土,或偷工减料,称出不足,都可拿了来找他。这么多年来,几乎就没出过纰漏,算得上是忻州城这行当里首屈一指的。

所以铁匠周在附近人缘很不错。

像隔壁茶铺的伙计,时不时给他们端点茶水过去。

毕竟铁匠铺里热,大冬天也出汗,不多喝点进去可实在扛不住。

只不过今天的伙计又给跑了一趟给他们沏了几壶茶拎过去时,铁匠周的目光却忍不住地落到了茶铺边角里坐着的那名姑娘身上。

雪白的留仙裙领边袖口滚着一圈深青云纹的边,外头罩着薄薄一层樱草色绉纱,也不怎么描眉画眼,便觉姿容若芙蕖出清波,比庙里面那镀了金身的菩萨看着还要好看许多。

若他没记错,这姑娘坐那边可有两日了吧?

要说是有什么事吧,坐那边也不见往铁匠铺里进;要说是没有什么事吧,这些天的下午,他一出来,总能看见她朝着那烧红的炉火望。

只不过一般天暮,她就走了。

第二天的下午照旧来,有时早些,有时晚些。

不止是铁匠周,铺子里好些年轻力壮的伙计和徒弟也都看见了,只是人姑娘长得太好看,他们也只敢偶尔偷偷地看上一眼,私底下议论,倒没一个人敢凑上去搭句讪。

今天的日头,眼看着也渐渐斜了。

铁匠铺旁边栽的几株杏树已经结了花苞,甚至有零星的几朵,开在了枝头。粉白的花瓣上,沾染一层天际投下来的暮色,煞是好看。

街市上行人少了。

茶铺里说笑的茶客很快也走得差不多了。

那姑娘应该也要走了。

铁匠周不着边际地想了一下,喝过茶便把袖子挽起来到胳膊上扎紧,将那一柄插在火炭里烧红的剑胚提了出来,抡起锤便一下一下用力地敲打。

一直到每个地方都捶打匀称了,拿起来掂了掂,他才停下来擦了把汗,稍作休息。

结果没想,一抬头,竟然看见那姑娘不知何时走到了那早早开花的杏树边上。

铁匠周不由诧异,分明不认得她,可这一刻竟下意识道:“北地春迟,不过铁匠铺里常年往外头冒热气,这花啊树啊也就经常开得比别地儿早,年年如此了。”

姜雪宁微微怔了一怔:“是吗?”

铁匠周道:“我看姑娘好像在外头坐了有几日了,只看着铺子里打铁,也不进来,可是遇着了什么难处?”

难处?

也不算。

她只是静下来也想理理自己的思绪,每每走到此处,不知觉一坐便是一下午罢了。

姜雪宁轻轻摇头:“劳您挂心了,倒没什么难处。只是出来走走,瞧见这铁匠铺里总是热火朝天,敲打起来叮叮当当,看您这一柄剑似乎也捶打了有好几日,也不见成,没留神看得太久。”

铁匠周朝那剑胚看一眼,便笑起来。

他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须,说到自己老本行,便有了几分矍铄的神气,道:“百炼钢嘛,本来矿从山里出来烧一遍,也就是生铁。正要这般烧红了千锤百炼,去其杂质,方能得其纯粹,且坚且韧,吹毛断发斩金玉。何况百炼钢那都是早年的事儿了,现在都冶炼铁浆,凡铸上等之器,须得‘万锻’。十天半月能成,那都是少的。”

百炼钢,万锻剑。

姜雪宁视线投向铁匠周身后那高高的冶炼铁浆的熔炉,眸光流转,只道:“可真不容易。”

铁匠周笑:“这哪儿能容易呢?”

话说着他还弯下腰去,用力拉了拉下头的风箱,炉子里的火顿时旺了不少。

他头也不抬地道:“就人活着还有三灾五难呢,剑怎么能免?”

姜雪宁听着,轻轻搭着的眼帘抬起,只向那绽放了粉瓣的枝头望去。

铁匠周忙碌完,起来看见,不由道:“姑娘倘若喜欢就摘一枝吧。”

姜雪宁立着没动。

铁匠周眉眼里便掺上了几分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祥和,只道:“我家的小孙女儿年年看见这杏开得早,都要折上两枝回去玩的,不打紧。”

姜雪宁确有些爱这开得甚早的杏花,听得铁匠周这般说,便也一笑,微微踮起脚尖来,只摘了边上仅比把巴掌长一点的小小一枝,然后垂首弯身:“谢过师傅了。”

十来朵杏花在枝头堆作三簇。

有不少已经开了,还有一些仍旧腼腆地含着花苞,由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执了,煞是好看。

铁匠周眉开眼笑,连连摆手:“当不得当不得,一枝花罢了。”

说着一看外头日头将落,便指了指天:“这天也晚了,姑娘还不回家吗?再大的事儿又能大到哪里去呀,回家睡一觉第二天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