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冬雷(1 / 2)

坤宁 时镜 2556 字 14天前

昨日还是天气晴好,傍晚甚至能看见晚霞。

可到姜雪宁今日乘着马车从府中出去的时候, 外头的天已经变得阴沉沉一片, 彤云密布在低空,立冬后萧瑟的冷风已经有了几分刺骨的味道。

看着竟像是要下雨。

大街小巷上叫卖的贩夫走卒, 早已慌忙地将自己的摊子收了起来, 往日热闹的京城一下变得空旷安静了许多。只有风偶尔卷着一些凋零的落叶从鳞次栉比的屋宇间飞过。

层霄楼头也没剩下几个客人。

像这样的天,该不会有什么人来了。

忙碌了一天的堂倌靠在柜台边上正想跟掌柜的套两句近乎,可没想到,正在这时候, 外头竟然传来了马车渐近的声音, 很快停在了层霄楼外头。

堂倌愣了一下, 才连忙跑出去招呼。

只见漫天冷风飞卷的落叶中,车帘撩开, 车内的丫鬟先下来,然后给那位小姐系上滚了一圈雪貂毛的披风。堂倌在这层霄楼也算是见过京中许许多多达官贵人了, 但这样好看的姑娘还是头回见。

看这行头,出身只高不低。

有什么必要,非得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呢?

堂倌把人迎进了门, 迟疑了一下,才问:“姑娘来这里是?”

姜雪宁扫了一眼冷清无人的楼下大堂, 又看向那去二楼的台阶,垂下眼眸来, 只道:“二楼挑个雅间, 我等人。”

堂倌立刻道:“那您楼上请。”

姜雪宁自带着人上了楼去。

外面街道的角落里, 刀琴立在摇曳的树影中,只看着层霄楼打开的那两扇门里,那位“宁二姑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上方,眉头慢慢地拧紧了。

*

今日谢危少见地没有在斫琴堂里斫琴。

吕显跟个老大爷似的翘着脚仰在屋内一架罗汉床上,把原本端端正正放着的案几都推得歪过去,好让自己躺得更舒坦,嘴里吃着的是杏芳斋刚送来的糕点,手里却捧着他这个月的账册,美滋滋地心算起自己这个月又赚了多少。

一抬眼看见谢危立在窗前看天,差点没乐死。

“要不说人怎么会遭报应呢?”吕显假惺惺地感叹起来,“你看你,成天就知道压榨我,还叫我出钱为你办事,结果没想到买生丝这种事都被人捷足先登,现在还搞出这样大一个疑团来,派个刀琴出去现在都还没回来,想必是跟着看到点什么东西了。唉,谢居安啊谢居安,我可是你的财神爷,往后你得对我好点,懂吗?”

剑书立在他斜后方,冲他翻了个白眼。

吕显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悠悠道:“剑书你的白眼不好看。再瞪我,下回就让你去跟。”

剑书:“……”

还是算了吧。暗地里跟人这种苦差事,连个说话打发无聊的人都没有,回头跟刀琴一样,被折磨成个没有人搭话也能自言自语的话痨就不好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

谢危这时才回头看了吕显一眼,眼见着他这一副翘脚仰躺的姿势,眉头便微微蹙了蹙,只道:“你信不信我现在便叫人把你扔出去。”

吕显:“……”

行吧,大佬在这里。

忍一时风平浪静。

他撇了撇嘴角,十分不情愿地坐直了身子,面上却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神情:“谢居安,你吧,挺有意思的。看着像是个正经读书人,可身边这俩小孩儿,叫什么‘书’啊‘琴’啊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加上‘刀’和‘剑’。我细细一琢磨,你这人内里是真的藏着点凶险啊。”

谢危平静地回道:“我若不凶险,你肯为我效力?”

吕显便抚掌大笑起来:“正是,正是!”

想当年满翰林院那么多能人志士,他吕显恃才傲物,也就看得起这么一个谢危。后来谢危回家奔丧丁忧,他看其他人都是庸俗无能之辈,索性辞官挂印也回了金陵,登门拜访,这才渐渐着了他谢居安的道,好好的一个进士出身,竟被诓去做生意。

想起来都是泪。

吕显长叹了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他话音落时,外头便传来一声禀报:“刀琴公子回来了!”

吕显露出个无言的神情。

果然,片刻后,一名蓝衣劲装的少年便出现在了斫琴堂门口,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踩在地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躬身便道:“跟到人了。”

吕显顿时精神一震,目光精光四溢,忙问道:“尤芳吟背后的东家是谁?”

但没想到刀琴竟未回答。

他只是抬起了眼眸,看向谢危,目中竟有几分少见的迟疑。

谢危便意识到,刀琴跟到的人也许有那么一点不一般:“说说看。”

刀琴于是道:“那属下长话短说。一开始是听从先生的吩咐,只去了清远伯府看情况,在外头等了半天,还以为那位尤姑娘今天不会再出府了。但没想到,辰正的时候她就从府里面悄悄出来了,打扮得跟府里的下人似的,带上了银两,先去了东诗一家绸缎庄买了一匹上好的杭绸,好像是云鹤纹的料子,然后去买了文房笔墨,有两管笔,但隔得太远属下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笔,还有……”

谢危:“……”

吕显:“……”

立在一旁的剑书暗暗地抚了一下额,轻轻扯了一下刀琴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提醒:“长话短说。”

“哦。”

刀琴这才想起自己毛病犯了,点了点头,决定接受建议,换一种更简洁的说法。

“她买了很多东西,有杭绸,笔墨,甚至还有一些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然后还转去庙里上香,那里今天有好多人,上香的香客也有很多,我跟着她去还不小心被知客僧看见,捐了二两香油钱。尤芳吟好像也捐了,进去之后就在殿里面求了平安符……”

吕显:“……”

剑书:“……”

谢危抬手慢慢地压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只道:“说重点。”

刀琴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委屈,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话很多啊。

跟踪的情况难道不该报得这么仔细吗?

他抿了抿唇,闷闷地道:“宁二姑娘。”

剑书突然之间瞪圆了眼睛,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来,这一瞬几乎是下意识转头去看谢危。

谢危立在窗前,沉默。

吕显却听了一个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宁二姑娘是谁,差点被刀琴给气出病来:“让你说重点也不是这样说的啊!这人怎么跟尤芳吟扯上关系的?是她的东家吗?跟她有什么交集?你都看到了什么?诶,不对,‘宁二姑娘’又是谁啊?刀琴你是不是傻,光说个名字谁知道是谁啊?京城里面姓宁的虽然不多可也不少,这哪一家的啊?你——”

一大串问题全跟春笋似的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