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姬十五岁那年嫁给了二十岁的司马昭, 二人婚后关系一直都很好, 只是新婚燕尔时也不见他这样急切的狂奔过来,成婚三十年虽然和谐愉快也没这样,没想到生离死别之后这么热切,到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走了, 拎着裙子勉强跟上, 嘴里小声说:“我这不是来了么?夫君,你别着急啊。我跟不上你。”
司马昭这才放缓了脚步,拉着她快步行走。他死后有时候会想起妻子,但一点都不担心,王元姬稳稳当当的被尊为太后, 而且是一个强大的朝代的太后, 有一个强悍的皇帝儿子恭恭敬敬的供养她。天底下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生活会比这样一个太后更安稳平静,当然啦, 寡妇思念丈夫这没办法。
王元姬差点被他勾起少女情愫, 这几乎让她忘了思考这奇怪的小镇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 丈夫脸上的神情就让她发现事情全然不是这会事, 他很严肃。
司马昭到大哥门前敲了敲栅栏——司马师还没有给自己做又高又厚大院门的技术, 只能做个栅栏门——母亲和哥哥一起跟了上来,到了司马懿家。
王元姬:“婆母?”
张春华:“嗯,你寿命很好。”
司马懿正在和扶苏聊:你看那两个皇帝走后, 曹丕还挺生气, 对你的态度越发温和婉转, 你要小心啊,一定是他爹敲打他了。还有刘欣,他虽然嘴欠又无能,但活得长,起码占一个见多识广,见过许多情报和秘闻,那些年轻的无人打理的皇帝都不知道能去投胎,他知道。将来要是有那个皇帝喜好男色,再长得像董贤,略加甜言蜜语,那他瞬间就能嫁过去。别看曹丕现在没法拉拢他,那是他没选对方法,别和刘欣说不着边际的利益,那家伙吃一堑长一智,应该□□。
扶苏不这么认为,皇帝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几乎不可能,何况在地府,一辈子太长没有尽头。像阿盈那样的实属罕见,我父亲是对女色不太上心…吧?刘欣这些年交往了十几个‘友人’,最新的这个就是骗他祭品的小白脸。刘欣需要被人疼爱,而皇帝需要被人哄,双方的需求一致付出却不同。
四个人走到屋门口时,就听见里面正在聊:‘刘欣的需求’、‘现在地府男鬼和女鬼没什么区别,曹丕是否会为此献身’——没有实质性行为也得和他亲亲抱抱互相摸摸,对于没有龙阳之好的男人来说,是不是很奇怪?话题虽然奇怪,两人谈论的却很认真。曹丕的不安分看起来比他父亲和儿子更明显。
司马懿:“哈哈哈哈他可以涂脂抹粉穿上女人的衣服打扮起来啊。”
张春华嘲讽道:“那是你的爱好,老物别偷我衣服,看了辣眼睛。”就像用油爆香姜蒜末和花椒那样辣。
司马懿假装没听见,看到二儿子拉着二儿媳妇,哦!王元姬?她死下来了?“太好了!总算来了一个可信的人,快坐下,我有话问你。”
他并不避讳扶苏。
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不等王元姬行礼,急切并异口同声的问:“司马衷傻吗?”
王元姬:“???!!”
她迟疑了一下,婉转的说:“衷儿纯厚善良,仁爱而好学,只是不比父亲(懿)和先帝(昭)。”是个老实孩子,没什么脾气,挺善良的,和你们不一样。说是傻也不尽然,要说聪明吧,背书能记住,考试时就懵了。“可他才几岁呀,还是个孩子呢。谁说他傻,这是造谣。”
但三人不觉得轻松,淳厚等于没心眼、不提防人、不能玩弄权术,善良等于不会先下手为强,这这俩词如果在大臣身上都只能拿去安民不能打仗,如果是皇帝纯厚善良。。。
司马懿只觉得眼前一黑,扶额叹息。他收到册封太子的祭文时,看的清清楚楚,司马衷是嫡长子,轻易不会更换。怕就怕这种半傻不傻,仁弱的皇帝,当年刘奭就是个例子,瞻前顾后,耳根子软,政策不能推行,过于善良以致于宽纵罪犯,对阳奉阴违搞小动作的官员也不惩罚,最后法治混乱。善良宽容就是皇帝最大的错误——除非是像汉文帝那样,心里头有主见,做事有原则。
张春华这会没有嘲讽他,儿孙是亲的。
扶苏静静的坐了一会,礼貌性的安慰道:“人随着年长和教育会变的,不必如此忧虑。”他总不能说‘说不准这个太子会被废掉哈’这种不中听的话。说罢,起身告辞。
屋中五个人面面相觑,仔细想想自己年幼的时候,司马懿觉得自己小时候就聪明绝顶,不亚于那些所谓的神童,儿子也是一样,一出生看着就比别人家的儿子聪明。
再看张春华,自幼冷静果敢,娶她就是相中了这一点。
王元姬的祖父是王朗,她八岁时,就能诵读《诗经》、《论语》,尤其精通礼仪,十五岁成婚,婚后常常和司马昭说钟会早晚要谋反。夫妻俩的业余休闲就是商议朝政,议论各国大小人物。
什么叫人会变?像是皇甫谧那样从小满村疯玩的人,那叫会变。皇甫谧到二十岁才开始认字读书,成为史学家,等到四十二岁得了风痹,半边身子不好使,才开始学医给自己扎好又写了一本流传千古的《针灸甲乙经》,那种人太少见了!有几个人能浪费二十年时光还能异军突起?
呃,他玩的也是编荆为盾,执杖为矛,分阵相刺,嬉游习兵,是他祖父皇甫嵩的兵法,也不傻。到现在成了一代名家,名医名士,司马昭司马炎都想见他。
至此,可以得到一个结论——不会的,要么一个孩子一开始就聪明有远见卓识,要么永远不够控制大局。
张春华哐哐哐弄了四个菜,然后煮了一锅椒盐蚕豆,拿了一瓶酒,除了司马懿意外的人都都叫过来喝酒:“元姬,来给你接风。儿子,来喝酒,何以解忧。”
赵飞燕闻着味儿过来:“吃什么?给我一碗。咦?这位小美人是谁?怎么不打扮呢?”
王元姬素来节俭,成了太后依然自己纺纱织布,不要华丽的摆设,吃饭不讲究美味,穿能看出来被反复洗过的衣服——真丝这种东西过几遍水或用皂角洗会掉色和抽丝,不复一开始的美丽光泽,看重享乐的人尽量不洗衣服,穿几次就扔。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只有染色,没有纹绣装饰,头发也只是挽着。“我喜欢节俭……你是谁?”
张春华介绍给她。
王元姬对于以舞技和乱国著名的皇后没有半点好感,只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赵飞燕端着蚕豆走了。
王元姬这才开始打听,这里两排房子,看起来贫富不同,怎么面积都是一样大?又这样荒凉无人?只有篱笆墙?她有常识,富人的府邸应该是高墙大院,可是这里没有高墙,也没有大院。还有吕雉……
婆母给她科普了一番,丈夫又介绍了这镇子里都有谁。
王元姬很节俭,舍不得把祭品大手大脚的卖掉,还有点叹息:“何必祭祀这么多东西呢。”
在反复确认食物真的不会放坏,如果晾的时间太长会晾干之后。没有卖掉自己的祭品,以一种很强的收纳能力把祭品都整理好,摞的高高的,和刘备买了几大捆草绳子,和司马昭一起把祭下来的羊羔和乳猪捆扎结实,稳稳当当的塞进新盖的仓库里。其他小碟的菜肴,每天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摞起来。
陪葬的食物永远会存在于陪葬器皿中,只会慢慢失去味道和口感。
祭品则是吃掉就没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缘由,但就是这样。
她去向薄姬、窦漪房、王静烟、马明德学习,找人打听如何自己做织布机。俭朴一直都是皇后的美德中最耀眼的一项,皇后亲自养蚕织布那是能载入史册的!
如果时常穿着自己做的衣裳,那简直能和黄帝的贤妻、哪位发明了养蚕织布的嫘祖相提并论了。其实有些人是为了节俭,有些人只是为了成就感和打发时间。张春华不喜欢织布,她觉得坐在织布机前重复动作很蠢,但王元姬觉得这正好可以充满节奏感的思考。
养蚕有一个固定步骤。第一步,去找刘备买个大竹匾。
第二步,在去镇子里的树上抓蚕。
第三步,让你男人每天去撸桑树叶,最好能在自己家门口种几颗桑树。
养蚕爱好者中只有明德马皇后爱读书:“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或许我们的五亩宅地,就是以此来安排的。”
王静烟读过书但不怎么爱读:“对。”
王元姬发散思维,心说难道这是这朝廷的暗示,让我们衣帛食肉安居乐业吗?
另外俩人听的懂,却不得有什么意义。
这些蚕也是犯了罪的鬼,本该去人间当蚕,被安排这个帝镇的人安排到这树上定点刷新,和竹子、树木一样,都是提供给他们的原材料。虽然警惕皇帝这个善于惹事的职业,怕他们出门一步就能搅动风云颠覆地府,必须严格控制,但也不能让他们没房子住、没衣服穿,至于为什么不提供成品……开玩笑吗,不得给人找点事做?
刘备现在淡定的很,刘禅死下来之后本来要送到他这里来,他有些难过,又不想让他过来见到曹丕,让自己再一次丢人现眼,就特意要求交给张飞,嘱咐张飞按照一天三顿饭骂他。唉,送到帝镇来又能如何?除了骂他过早开城投降之外,还能说什么?他老子都敌不过曹操,他又能如何?阿斗啊,阿斗……
自己待着没事就编草鞋、斗笠、筐等东西摆在自己家的栅栏上卖,他现在还出不去。司马昭夫妇来买竹匾和竹筐时,也没有涨价,价格很公道:“两只烧鸡。”
城里当然比这便宜的多,但谁愿意为了买一个竹匾、一个斗笠、走到几十里外的城镇里?算上路费等于赚了!
王元姬在树下抓虫子,而司马昭被迫爬到树上去揪树叶。
只用一句话就把他逼上树了:“我不会爬树。”
司马昭红着脸,对着一群围观他摘树叶的皇帝们干干巴巴的嚷嚷:“这有什么稀奇的?难道你们的皇后养蚕时,你们不上树摘叶子?哪能让女人爬树?”
皇帝们幽幽冷笑:“我们从来不爬树,正是因为我们把下面的叶子摘干净了,你才得上树上抓去。”
司马昭:……
强挣扎着解释:“隐逸之士常常做这种事,水镜先生就常常在树上摘桑叶。”
当年庞统第一次拜访司马徽,水镜先生在树上摘桑叶,庞统坐在树下跟他聊天,从白天聊到黑夜,称之为‘统当南州士之冠冕’(译:庞统是南州top1),庞统这才声名远扬。
刘备:“呵,居然有没被你杀掉的隐士?原来是水镜先生,好悬好悬,多亏他生的早。”
诸葛亮和庞统都是水镜先生司马徽推荐给他的,虽然诸葛亮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而庞统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实际上都非常好!
司马昭撸了两把桑叶,往筐里扔,看曹操在旁边看热闹:“有道是汉随秦制,我也是袭旧主之韬略。”把不肯出仕的隐士杀掉这可是曹操先开始的,我爹当初装死未果,勉强出仕,还是有生命危险,就赶紧倡议魏王称帝,这才让曹操放心。
曹操也在旁边看热闹,他的卞夫人生前也不尚华丽,无文绣珠玉,器皆黑漆,但现在没养蚕。就算要养,也应该是曹丕负责上树。突然被提起,真是不爽,又无话可说。是啊,之前被逼得假装偏瘫的那家伙就在斜对面住着呢,帝镇真是有趣,是司马懿活该,谁让他三代人努力篡权。他哈哈大笑:“司马懿,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