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归(1 / 2)

纸活 怀愫 2553 字 10天前

怀愫/文

全城搜捕柳二已经两天了,码头车站娼院都一无所获。

霍震烨也在白家称心惬意的赖了两天,他第一天晚上还睡竹床,第二天就搬了张弹簧床来。

白准见这一堆铁东西发脾气:“这什么东西,扔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往他家里搬,白准瞥一眼霍震烨,干脆连他一起扔出去。

霍震烨一把抱起他来:“你试试!比你那个木床舒服多了,这弹簧托腰。”

白准指头一动,岳王爷的银枪眼看就要刺上霍震烨的后背,可接着他就身下一软,似躺在一团羽毛堆上。

岳王爷的银枪不动了。

白准确实躺在羽毛堆上,这床是弹簧的,枕头垫子都是鹅毛的,他睡在里面就不会觉得床太硬,翻身不舒服了。

白准伸手按一按枕头,霍震烨给他垫起来:“怎么样?舒服些吗?”

他夜里翻身的动静,霍震烨都听见了,那木床吱吱作响,再垫几层棉花芯也不如鹅毛软。

白准窝在鹅毛枕头里,懒洋洋抬抬指间,几个纸仆鱼贯而出,一人抬一只床脚,把弹簧床抬了进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没一会儿又把木板床抬了出来,摆在天井边。

“这床就给你了。”白准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他一挨着枕头就想睡,扎法船实在太费精神。

霍震烨一手叉腰,这人真是得了人的好,连谢都不谢一声。

想想又气不起来,还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屋里没有声音,霍震烨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里看,白准脸挨在鹅毛枕头上,头发散在脑后,看样子已经舒服得不想说话了。

白准与这床缠绵一天,霍震烨买了晚饭回来,他还不肯起来。

霍震烨敲着饭碗:“吃饭了!你总不能老闷在屋里,总得出来转转吧。”就算坐在轮椅上,那也算转了转。

没一会儿内屋就有了动静,霍震烨抬头一看,气得笑起来。

白准还躺在床上,四个纸仆抬着床,把他抬出来转了一圈,又抬回去了,他连眼睛都没睁开。

没办法,最后还是给霍震烨送上奶油饼干,泡在牛奶里给他吃,小孩子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霍震烨知道,白准这是太伤精神,这屋里除了阿秀就是纸人,阿秀还半点世事都不通,没人管他,只好他来管了。

白准吃着牛奶泡曲奇。

霍震烨问他:“给你的竹椅也定一个垫子?再加个抽屉什么的,你往后出门带东西也方便 。”

“我不出门。”白七爷如是说,说完又窝在被中,弹簧床真是太美妙了,洋人也还是有好玩意儿的。

八月二十八,浓雾,韩三烧百日 。

韩珠推了辆板车出城去,板车上放着几只竹筐,里面是她叠的锡箔元宝。

路人看她推的东西和身上的孝衣,知道她是哪家的孝女,出城去给家人上坟的。

柳大就被压在这些元宝纸扎下面,他的眼睛透过竹筐的缝隙望出去,目光凝固不动,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韩珠想起他来就给他喂一点水,想不到他,就一天都不给他一点食水。

她并不是折磨他取乐,而是在她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她甚至当着他的面,替他预备了一卷草席。

这卷草席铺好,韩珠终于跟他说话了:“我们总是一起长大的情份,一卷草席也该给你。”

柳大望着韩珠的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韩珠不为所动,她甚至笑了笑:“你不能说话的时候比能说话的时候老实多了。”

柳大的手指和脚趾已经微微能动了,他心中狂喜,但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每天趁韩珠不注意的时候拼命活动手脚。

他要逃走,他要离韩珠远远的,这个女人,比鬼还要可怕。

韩珠推车出城,到埋葬父亲的坟场,说是坟场,其实就是块荒地,四下里都是坟包,韩三落葬的时候种下一棵树,树杆上系着白布带。

韩珠举目四望,就见布带迎风飞扬,她低头对柳大说:“你看,阿爹也在等着我们呢。”

柳大从脚趾到小腿已经有了力气,他知道今天是他逃生的最后机会,他尽力乖顺,一动都不敢动。

韩珠把柳大从车上搬下来,又把他摆成跪拜的姿势:“来,给我爹磕头。”

柳大假装软手软脚任她摆布,观察四周地形,看看往哪里逃跑更方便。

韩珠把酱肉黄酒摆在亲爹坟前,取出香炉,点起线香,对石碑磕了三个头,跪着说道:“阿爹,我来看你了。”

她看一眼柳大,举香对石碑道:“女儿不想嫁给大柳了,特意请来白七爷作证,废去婚书。”

柳大听了心头一喜,她要退婚,是不是肯放了他的意思?转念一想,心又凉透了,她要退婚是不想他死了,还当他的未亡人。

韩珠先在坟前烧化锡箔元宝,又将纸花篮烧给亲爹,听见身后有轮椅声,知道是白准来了。

白准的轮椅后面垫了个鹅毛枕头,膝上还盖了块薄绒毯子,阿秀打伞,他手里还拿了瓶桔子汽水。

插根吸管,一小口一小口嘬着。

霍震烨跟在白准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少爷出来郊游。

这四面坟包已经埋伏着巡捕,坟场中还有零零散散来上坟的人。

浓雾掩去日光,四周白蒙蒙一片,一只又一只坟包安静躺着,上坟人拎着竹篮,穿梭在坟间。

乍看上去仿佛是一群无头的行尸走在坟场内,分不清是人是鬼。

霍震烨四下观察,不知柳二躲在什么地方,今天到底还会不会来。

韩珠见白准来了,从袖中取出婚书,双手递给白准:“请七爷为证。”

白准这会儿又很有长辈风范,他微微颔首,先给韩三上香。

香烟一起,石碑旁就显出一道灰影,那道灰影对着白准点了点头。

白准就用线香点燃那张婚书,尔后松手一扬,白纸黑字被风吹起,一面燃烧一面在韩三坟头盘旋,直至全部烧为灰烬。

“你爹同意了。”

韩三站在自己的坟边,接到女儿烧去的婚书,虎掌一断,碎成两半,他低头盯住柳大,腰间系着的神仙索微微颤动。

韩珠按住柳大的头:“给阿爹磕三个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