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了解云郦姑娘, 不知道她的喜好,自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扁余说道。
裴钰安默默地看他两眼,而后收回眸光。
至于常余,进外书房后, 便去找云郦了。
傻小子送生辰礼, 云郦并不意外, 她看着翡翠耳珰, 欣喜道:“真漂亮。”
“那你喜欢吗?”常余溜圆的眼望着她。
云郦笑着点头:“当然喜欢。”
常余立刻松了口气,“我还怕你不喜欢。”
云郦挑了挑眉, 细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世子说这耳珰不好看。”
裴钰安?云郦将耳珰收好, 笑眯眯地道:“我很喜欢,这对耳珰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喜欢的生辰礼。”
送礼给对方自然是期望得到对方喜欢,常余听到这番话,顿时精神抖擞, 精神百倍。
云郦瞧着他的笑,杏眸微眯。
常余乐呵呵地回了前院,瞅见主子从书房出来,他几步上前道:“世子。”
裴钰安看他一眼, 冷淡地嗯了声。
常余兴奋地道:“云郦说她很喜欢。”
裴钰安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云郦是个善解人意的性子,即使不喜欢,也只会说喜欢。
而常余的脑袋, 自然是看不出她喜欢与否。
他抬脚往前,这时背后再度传来常余喜滋滋的声音, “她说这是她今天最喜欢的生辰礼。”
裴钰安脚步一僵, 眸光幽暗, 常余瞅见他的眼神, 奇怪道:“世子,你有什么吩咐?”
“没有。”裴钰安压了压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滋味,往荣正堂而去。
她说喜欢会是礼貌,可最喜欢……
裴钰安想到那对翡翠耳珰,突然觉得,云郦的眼光其实也不怎么样。
云郦人缘很好,虽裴钰安外书房没几个丫鬟仆妇,可前几年在国公府认识不少,除了当值不便来的,也坐了小两桌的人来恭贺她生辰喜。
虽都是丫鬟仆妇,国公府的规矩算不得严格,和许多豪门贵族相比,国公府的主子也好伺候,年龄略小的丫鬟们都保留着活泼天性。
闲聊说话间,云郦便知道了些小消息,比如裴钰安最近去留燕居频繁,世子妃对裴钰安的态度也略好了些,而每日都有位李大夫出入留燕居,还有些七七八八的消息。
云郦笑着照顾大家吃菜,一个时辰飞快过去,眼见二门即将挂锁,在后院伺候的丫鬟仆妇赶紧告辞。
云郦今日喝了些酒,双颊绯红,大家便不让她送,自己回了。等人走后,在小丫鬟的帮助下收拾好桌子,云郦独自坐在椅上,久久不动后,她重新取出三个赶紧酒杯,往里面斟酒。
她坐一个位置,其余两杯酒的位置都空着,云郦低头半晌,一个人将三杯酒全都饮下。
方才的热闹散进,屋子里恢复常态,安静冷清。
桂花酿的度数不低,本就热意上头的云郦更是双颊晕红,云郦在房里坐了会儿,依旧没人来。
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晕乎乎地推开门,往前院正房走去。
此时已近戌时,冷月高悬,纱灯飘摇,奴仆们大都回房休息,云郦醉眼朦胧地走到一间门前,她摇了摇头,然后哐哐哐敲门。
裴钰安拿着道德经,眼神却良久没落其上,听到敲门声,他一愣。
发现没开门,云郦拍门动作加大。
裴钰安眸光一沉,起身拉开门。
门拉开那瞬,浓浓的酒意混着清淡的桃子香袭来,裴钰安整个人微僵,然后看着眼前身体微微摇晃的某人。
他皱了皱眉:“云郦,你……”
话未说完,云郦便摆了摆手,“你,你不是姐姐。”因为醉酒,她说话的声音就像含着蜜桃,含糊不清。
话毕,她转过头,往另外一间门而去。
裴钰安赶紧拉住她手腕,云郦顿了顿,然后赶紧用力甩开他的手,裴钰安似也觉得不对,连忙松开。
只掌心还遗留滚烫的温度。
云郦得了自由,继续迈步往前。
裴钰安两大步站在她前方,“云郦,你喝醉了。”
云郦水润的眼懵懂地望着裴钰安,半晌后,似乎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她摆摆头:“我没喝醉,我要去找姐姐。”
她朝着四周望去,然后又重新看向裴钰安道:“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儿吗?”
裴钰安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道:“云郦,你醉了,我送你回房。”说罢,他看了她的手腕一眼,隔着衣裳握住她的手腕。
云郦醉眼惺忪,连带着反应也有些慢,茫然地跟着他走了几步,而后突然停住脚步。
裴钰安扭过头,
云郦突然说; “姐姐,我十七了。”她似是看着裴钰安,又像是对着裴钰安看着另外一个人,“秀秀今年十七,是个大姑娘了。”
秀秀?裴钰安怔愣片刻,而后低声道:“嗯,大姑娘。”
云郦却一动不动,继续说:“我能赚银子,我还会认字读书,我很厉害了。”
裴钰安柔声附和:“是,你很厉害,走吧,我们回房。”话刚说完,便见云郦清澈懵懂的杏眼中水汽弥漫,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裴钰安呼吸微窒:“云郦……”
刚说一半,他就僵住了,因为云郦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裴钰安反应过来后,连忙想推开她,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压抑克制的抽泣声,“大姐,二姐,秀秀好想你们,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带秀秀回家?”
裴钰安派人查过云郦,知道云郦的身世,她自幼丧母,然后还有两个同父同母的姐姐。
但他自不可能详细了解,也不知她们的感情深厚与否。
乌黑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素手紧紧地攥着他胸前的衣裳,他迟疑了下,最后伸出手拍了拍她,“回房睡一觉……”他顿了顿,低声撒谎道,“睡醒便能看见你的姐姐。”
“真的吗?”云郦抬起头,鼻头通红。
裴钰安也才明白,为什么知分寸的云郦会喝醉,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个有伤心事的姑娘,总会有控制不住情绪时,他点点头。
云郦定定地看他几眼,而后茫然的道:“我睡哪儿?”
看来是连自己房间都不认识,裴钰安牵着她回到她的房间,云郦眼神房间里转了一圈,很自然寻到床的位置,她脱了鞋就躺上去,闭上眼睛。
裴钰安见状,略作思度,打开旁边的的薄被,给她盖上。
这动静惊动了云郦,她睁开红肿的眼,目光略懵懂。
裴钰安说了句快睡,便转身欲走,这时云郦突然伸出手抓住他,裴钰安一怔,他回过头。
云郦紧紧地盯着他:“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云郦平日的声音是清脆的,如鹂翠鸣,今日许是因为醉酒,她的嗓音软绵绵的,带着一股娇憨可怜。
裴钰安垂下眸。
云郦见他不动,却急了:“你过来,哥哥。”她自己坐起,还向裴钰安伸出手。
裴钰安轻吸口气,只好凑近云郦,云郦却猝不及防地向他靠近,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左手揽住裴钰安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密密麻麻的酥麻感从脖颈袭来,裴钰安下意识要避开,云郦低声道:“谢谢你安慰我,哥哥。”
说完她似乎想要松开他,但身体摇晃,她意识朦胧,微凉的嘴唇滑过他的脖颈,她一怔,像是好奇,便伸出细舌轻轻舔了舔。
裴钰安骤然一硬,他猛地推开云郦,云郦一时不防,顺势倒在床上。
裴钰安定了定神,脚步匆匆往外走,只走了几步,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眼,云郦双眸紧闭,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他回头走了几步,把被子给她盖好,这才匆匆离开云郦的房间。
云郦闭着眼,听着关门声响,而后是脚步声响,她慢吞吞地睁开眼,睁开那双五分懵懂五分清明的眼,她抬手摸了摸唇,不禁唇角轻翘。
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她猛地拉过被褥盖住自己的脸,黑暗来袭,似乎有冰凉的东西自眼角滚落,一滴一滴,饶是她竭尽全力咬着被褥控制,也无济于事。
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可她已经没有家了。
*****
一宿天明,裴钰安起床起的极早,连带着成了最早一波到达刑部的官员,今日政务不是很多,他主动包揽了些不属于他的公务,整整忙碌一天,便也无暇思考其他,及至日暮,脑子都被各种公务占据。
这时却有人传令,说刑部尚书有事寻他。
刑部尚书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目光清正。
他是正统的寒门士子出生,从前对裴钰安这种勋贵出生的皇亲国戚不很是喜欢,尤其是裴钰安进了刑部后,刚开始他是极不喜的,认为如此之流只是占其位不谋其事,后来裴钰安极优秀地办成几件大案,身上也没有许多贵族子的骄矜傲慢,反而性情温和,天资聪颖,却还细致勤勉,刑部尚书不得不改观。
裴钰安抱拳施礼:“大人。”
刑部尚书自卷宗中抬头,闻言轻捋胡须,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后道:“临嘉,你现在和我一起进宫面圣。”
当今圣上宣帝,继位已二十年,性情温和,是个贵气却慈和的老者。
见刑部尚书带着裴钰安进宫,他细想后道,“临嘉的确是个好人选。”
话罢,他看向裴钰安道:“你可知江州私茶?”
“江州私茶?”裴钰安眉心轻皱。
自皇宫出,天色已很是不早,裴钰安径直回国公府。
抬脚走进府,他脚尖一顿,先去荣正堂,把事给她说了下。
昌泰郡主一愣:“你要去江州?做什么,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具体做什么是公务不便透露,至于时间,短则一月,长则两三月,但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我西去给外祖母祝寿了。”他外祖母,福英大长公主,早几年身体不适,寻了温暖适宜的地方养病。
昌泰郡主问:“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
昌泰郡主原地走了几圈后说:“你把云郦带上。”
裴钰安微怔,而后摇头拒绝:“母亲,我是去办正事。”
“她又不耽搁你办正事。”
“母亲!”
昌泰郡主却不退步,“不行,你必须得把她带上,这都几个月了,她肚子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临嘉……”说着,她略显古怪地看着裴钰安,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要不你看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