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萧君默端详着那把手柄上镶嵌有红、绿两色宝石的匕首,啧啧赞叹了几声,笑着对楚离桑道:“楚姑娘,谢谢你以如此贵重之物相赠,萧某就不客气了。日后若有机会,萧某定当还礼。”说完便把匕首插进了脚上的高筒皮靴中。

楚英娘情知萧君默是有意帮女儿脱罪,便道:“对不起萧将军,都怪小女莽撞,误伤了将军,还请将军移步,到舍下敷一些止血药。”

“多谢大娘!敷药就不必了,这点伤对在下算不上什么,无足挂齿。”萧君默笑了笑,然后看着辩才,“法师,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辩才苦笑了一下,转头看着楚英娘:“英娘,皇上是请我入宫做客的,不会为难我,你别担心,更不可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听懂我意思了吗?”

楚英娘显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艰难地点了点头。

辩才又转向楚离桑,摸了摸她的头:“桑儿,爹只是离开一阵子,去去便回,你在家要听娘的话,千万不可自作主张,凡事都要三思后行。能答应爹吗?”

楚离桑含着泪,正想再问什么,却被辩才慈爱而又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只好道:“爹,我答应您,我和娘在家里等着,您一定要回来!”

辩才笑笑,对绿袖、大壮等人挥了挥手,然后从容地走到萧君默面前:“走吧。”

罗彪和众骑士这才收刀入鞘。一名骑士立刻牵了一匹马过来,扶着辩才登上马背。

萧君默转身朝自己的坐骑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楚离桑也正看着他的背影,二人四目相对,眼神都有些复杂,当即各自弹开。

辩才在萧君默及一众玄甲卫骑士的簇拥下,缓缓离开了尔雅当铺。

此时,周围早已聚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和过往路人。直到萧君默一行人走远,围观人群依然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楚英娘握住了楚离桑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

“娘,您应该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吧?”楚离桑定定地望着长街的尽头,那里早已没有了辩才和萧君默等人的身影。

楚英娘苦笑了一下:“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楚离桑转头看着母亲,目光很冷,“您和爹这么多年来,对我隐瞒的一切!”

一扇雕花长窗的木插销被一根细细的铁丝轻轻挑起,然后窗户便从外往里被慢慢推开了。

暗淡的月光下,一个身影轻手轻脚地跳了进来。

此人是萧鹤年,而他进入的这个房间,正是魏王的书房。平日只要魏王不在,这间书房都是关门落锁的,唯一的钥匙则挂在魏王腰间。所以,要想背着魏王进入书房,扒窗户是唯一的办法。

一个时辰之前,洛州方面以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一份奏表,直接送到了魏王手上。本来奏表都是要通过门下、中书两省呈递给皇帝的,但玄甲卫的奏表属于密奏性质,可以直接上呈皇帝。由于魏王负责辩才一案,所以该案的奏表便都先送到他这里,再由他入宫呈报。

这天夜里,魏王阅完这份奏表,喜不自胜。是夜在府上当值的萧鹤年很清楚,该奏表肯定是辩才案的最新情报。这份情报若是白天送达,魏王必定会立刻入宫呈给皇帝,但因眼下正值深夜,魏王才把奏表暂时锁在了书房之中。

此时已是寅时二刻,再过半个多时辰,承天门上的晨鼓便会敲响,魏王便会带上奏表入宫。所以,要想获取情报,这是最后的一线机会。

于是,萧鹤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魏王熄灭书房的灯火,关门离开片刻之后,他便从后窗进入了书房。

魏王李泰酷爱文学和书法,是以府中藏书卷帙浩繁。偌大的书房中,除了门窗之外,四壁都是靠墙而立的书架,架上整齐堆放着一卷卷帛书,以“经、史、子、集”分门别类。书架堆满了,很多书便只能五卷、十卷地装在帙袋中,胡乱堆积在屏风后面的地上。

在几乎完全摸黑的情况下,萧鹤年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过那些鼓鼓囊囊的帙袋,然后绕过屏风,来到了案榻前。

他知道,魏王收到的文牒信函,普通的会随意放在书案上,重要的则会锁进一只精致的镏金铜匣中。

此刻,萧鹤年已经完全适应了房中的黑暗,依稀可以看见那只铜匣仍旧位于原处——魏王坐榻的里侧。

萧鹤年迅速抱起铜匣,走到些微有点月光的西窗下,把铜匣放在地上,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铜钥匙。这是一把复制的钥匙,并非原配。

这只铜匣的原配钥匙,魏王一直带在身上。有一次,魏王喝多了,开完铜匣便将钥匙遗留在了锁上。萧鹤年立刻到灶屋抓了一块面团,在面团上摁下了钥匙印,过后成功复制了一把钥匙。

萧鹤年深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啪嗒一声,铜匣上的锁应声而开。

萧鹤年一喜,立即打开铜匣,抓起里面的一沓文牒,迅速翻看了起来。此时的萧鹤年并未注意到,就在他打开铜匣的刹那,在匣盖与匣身接合的地方,一片小小的金色羽毛被碰落到了地上。

由于羽毛的颜色与镏金的颜色非常相近,不易发现,加之光线极为昏暗,所以萧鹤年根本没有察觉。

很快,萧鹤年就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一小卷帛书奏表——暗淡的月光下,隐约可以看见展开的帛书中,写有“臣萧君默奏”的字样。

萧鹤年快速读了起来。奏表并不长,很快就看完了。把帛书重新卷回去时,萧鹤年的目光异常凝重。

所有取出的文牒都依照原有顺序放回了铜匣中。萧鹤年在盖上匣盖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地上的那片金色羽毛。他捡起羽毛,略一思索,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旋即重新打开匣盖,把那片羽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匣盖与匣身接合的缝隙处,然后轻轻放下匣盖,上了锁。

李泰只躺了半个时辰,几乎未曾合眼便起身下床了。他稍加洗漱后,便匆匆来到了书房。此时天色尚暗,几个随行宦官赶紧把书房里的灯烛全都点亮了。

李泰命宦官们候在门外,然后径直走向坐榻。

那只镏金铜匣还是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放在坐榻的里侧。李泰没有直接打开铜匣,而是整个人趴在榻上,轻轻把铜匣挪出一寸稍许,仔细查看着什么。

这张坐榻的靠背底部,有一些雕花镂空的装饰图案,而这只鎏金铜匣的背面,同样有镂空图案。方才李泰在离开之前,特意扯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把坐榻和铜匣的两处镂空系在了一起。所以,只要有人移动铜匣,头发就会被轻易扯断。

此刻,那根长长的头发丝已经断了!

李泰脸色大变,立刻掏出钥匙打开铜匣。只见匣盖与匣身接合的缝隙处,那片金丝雀的羽毛还在,但位置却稍有不同,而且原本是羽根朝内、羽枝朝外,现在却变成了羽根朝外、羽枝朝内。

很显然,在他离开书房的这短短半个时辰里,有人不但潜入了书房,并且成功打开了这只铜匣。而此人的目的,自然是想看玄甲卫刚刚从洛州送来的那份奏表。

想到这里,李泰立刻起身,走出书房,快步穿过大半个府邸,来到了正堂西侧的司马值房。此时,一名书吏正趴在书案上打盹。

李泰脸色一沉,站在了书案前。

随行宦官赶紧上去把书吏弄醒了。

书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李泰,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跪地行礼:“殿下恕罪,卑职没有睡着,只是眯了一下眼……”

“你们司马呢?”李泰心里着急,懒得跟他计较。

“回……回殿下,萧司马说要出门去办个事,刚刚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