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宵继位时间短, 年纪又实在太轻,各大龙族并不服他,尤以先帝亲族昆山奕家为首。凌清宵本想尽快回来, 可是被昆山的事情绊住, 直到深夜才得以脱身。
他出来后立刻往寝殿走, 这么久不见人,洛晗会不会起疑?她一个人在宫里等了这么久,岂不是很难受?
凌清宵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寝宫。此刻寝殿安安静静的,仙娥们都守在门外, 看到他正要行礼, 被凌清宵止住。凌清宵问:“她呢?”
“洛姑娘说她一个人足矣,让我们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必守着她。”
凌清宵心里紧绷起来,他示意仙娥们都退下, 自己推开门,缓慢走入大殿。
殿内, 洛晗正靠在软塌上, 噔噔噔点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了一眼, 见是凌清宵, 立刻从塌上坐起来。
她很自然地张开手, 凌清宵赶紧走到塌前,小心接住她,问:“你在做什么?”
“看前几天的祭辞,最近凡间好些地方在举行祭天仪式。”洛晗说着拉凌清宵坐在自己身边, 她靠在凌清宵肩上, 亲昵地抱怨, “祭祀辞写的都好拗口,我看了很久都看不完。”
凌清宵上次和人有亲密接触还是四百年前,现在突然多了洛晗,凌清宵要调整很久,才能习惯有人和他靠这么近。凌清宵坐得笔直,说:“你如果觉得费力,可以把祭辞放在玉简里,今夜我帮你将生僻词标注出来。”
“不用。”洛晗挥手,“等明天看祭文的时候,有不会的地方我直接问你好了。”
凌清宵微微停顿,听洛晗话外之意,她明日要和他一同处理公务,这才说得上“有不会直接问”。凌清宵本以为他毫无因由将洛晗扣在玉清宫,她会非常愤怒排斥。毕竟,这说的上是私自禁锢。
但是洛晗表现的太平静了,毫无失去人身自由的自觉,反而对他这个始作俑者十分亲近。凌清宵内心有点复杂,问:“你今日一个人待着,会闷吗?”
“不会啊。”洛晗靠在凌清宵身上,说,“管吃管住,时间自由,每天生活在美人堆里,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工作和学习上遇到不会的问题还能得到免费私人辅导。如果心情不好,随时可以公费旅游。这样的生活多好啊。”
洛晗的角度着实清奇,凌清宵怔松了一会,说:“你喜欢再好不过。如果有哪里不习惯,尽可指使仙娥,不必委屈自己。”
“我知道。”洛晗已经有些困了,她闭着眼睛靠在凌清宵身上,低声问,“三个月后,我们一起去参加叶梓楠和风羽嘉的婚礼?”
“好。”
“那就好,明日我给风羽嘉发传讯符,好久不见他们了,都有些想念。”
凌清宵没有应声,洛晗反应过来,笑着睁开眼睛,抱住凌清宵的脖颈:“当然了,我最想你。”
凌清宵身姿笔直,姿容如雪,听到这句话,他唇边带上些笑,无奈地接住洛晗:“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洛晗飞快应了一声,问:“明天早膳吃什么?”
凌清宵又怔了一下,洛晗这话,是默认他们两人明日一起用膳?凌清宵不动声色,接道:“自然由你安排。”
“好,那我就按我的想法准备了。这几年如果你多了什么忌口,记得和我说。”
凌清宵轻轻点头,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他似乎很久没有听过这样日常的对话了,原来世上除了春耕秋收,天灾战乱,经济人口,还有衣食住行,柴米油盐。
洛晗知道凌清宵有许多事情要做,她没有再耽误时间,和凌清宵道了晚安后就去睡觉。凌清宵直到走出寝殿,都觉得这一切是假的。
长风卷过凌清宵的衣袖,他抬头看向四周,古老的星河木光芒熠熠,在风中静静飘落枯叶,远处的宫殿斗拱相连,在夜色中连绵起伏,仿佛亘古以来都是这样寂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色,可是今夜,却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宛如一滴朱砂落入山水图,只有黑白的画面顿时活色生香起来。连清寂冰冷的玉清宫,也瞬间有了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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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洛晗起床后不久,凌清宵就来陪她用早膳。他的时间掐得如此之好,洛晗这边刚刚梳妆完,他就到了。
洛晗装作不知,开开心心去用早膳。她今日特意让仙娥挽了精致的发髻,将头发全部束起,髻间点缀着银色珠玉,发髻后面为了固定,插入两支白玉发梳,下方坠着浅色琉璃,稍微一动叮当作响。为了搭配首饰,她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裙,外面罩着白色的银纱,这一身色彩清淡,可是价值却不菲。
凌清宵一路走来气势端肃,见者无不心生敬意。但是他在看到洛晗的时候,眼中坚冰融化,身周高高的藩篱不知不觉打开一个口子。
洛晗向凌清宵走来,发后的琉璃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凌清宵接住洛晗的手,问:“怎么醒这么早,睡不习惯吗?”
“没有,今天说好了要办公,不能睡过。”洛晗坐到桌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惊讶道,“怎么换了茶?”
凌清宵不动声色,说:“原来那个太难喝了,换个新的。”
难喝?洛晗迷惑,有市无价的冰岛玉叶茶,凌清宵竟然说难喝?明明之前他用了很久,四千年都没有变过。
洛晗只以为凌清宵想换个口味,并没有多想。饭后,两人一起走向立政殿。凌清宵见洛晗坐到桌案边,熟练地铺开纸墨,突然问:“你以前来过立政殿吗?你怎么知道笔墨放在那个地方?”
洛晗顿住,随即无事人一般带过:“我猜的。你说过,天宫的建筑大都差不多,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正好猜对了。”
凌清宵不置可否,又问:“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立政殿?”
她可不是这么勤奋的人。
洛晗心说还不是被你折腾的,初元时天天提着她来立政殿看书,还检查她的进度,洛晗连生物钟都被拗过来了。她没法直说,含混道:“你工作比我多得多还那么认真,我不好意思混日子,来立政殿好歹能督促一下我的进度。”
她怎么知道他的工作量多呢?凌清宵没有再问,道:“这段时间立政殿来往的人可能会很频繁,你若是被吵到,记得和我说。”
“好。”洛晗喝了杯茶提神,元气满满开启今日的工作。她打开一份祭词,慢慢往后拉,足足拉了五六次都看不到尽头。
洛晗的元气瞬间丧掉。
不行,她还是不喜欢工作。
洛晗强耐着性子看那些生涩拗口的骈句,一句话里大概有一半的字她不认识。凡间那些祭司祭天的时候,有考虑过天道能不能看懂吗?
他们写着也难,她看着也难,何必呢?
洛晗艰难地读了一行,问凌清宵:“这个地方是哪里?”
凌清宵扫了一眼,说:“襄古,襄州的雅称。”
“这个呢?”
“吴河的古体字,也就是明江。”
洛晗无语良久,发自真心问:“好好的地名,直接写襄州和明江不行吗?为什么非要用又生僻又别扭的古称谓?”
凌清宵解释道:“祭祀是很古老的传统了,最讲究血缘。祭司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出身正统,向来避讳用近期的称谓,而是尽量贴近上古中古的说话方式。”
这就更离谱了,洛晗道:“可是中古的人也不是这样说话呀。”
凌清宵也无计可施,说:“但是他们觉得这是正宗。”
洛晗无言以对,她磕磕巴巴往下读,时不时请教外援。没过多久,有人来找凌清宵,凌清宵起身去外厅开会。
凌清宵一走,洛晗仿佛感觉到班主任离开教室,上司离开工作间。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很大度地批准自己休息。
凌清宵去前面和众人议事,等他回来后,发现洛晗躺在榻上,都睡着了。
她非但躺下了,甚至案前还放着很多吃的。
凌清宵十分无奈,他走到塌边,俯身,轻轻晃动洛晗。
“醒醒,想睡回寝殿睡,这里容易着凉。”
洛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凌清宵,艰难地爬起来:“我没睡,我只是闭着眼睛。”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自己没睡。凌清宵无奈,坐到塌上,扶着她道:“好。祭辞还剩下多少?”
洛晗不说话,凌清宵明白了,很体贴地绕过这个话题,说:“我也该准备天宫的祭文了,太久没看,有些词汇记不清了。不如你把你收到的祭辞借给我,我读给你听,正好能助我复习一二?”
洛晗点头,将那篇长长的祭文具化在纸上,递给凌清宵。凌清宵拿着深奥的祭词,直接翻译成日常用语,缓慢地读给洛晗听。
洛晗躺在凌清宵腿上,听着他不疾不徐、清冷如玉的声音,心想如果每天都是这种工作环境,哪用得着他关,洛晗自己就赖着不走。
凌清宵给洛晗读完了祭文,问:“还有不清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