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早六点起来,六点半,我带他们从监区出发,这八个人,不是聋子,就是哑巴,反正都是老弱病残,无脱逃危险的罪犯。
他们手里分别拿着个铁制大饭桶、抬饭桶的木棒、不锈钢饭盆等。
我走在最后,看着这参差不齐的一行人,顿感人生苦短,监狱工作漫长。正如老民警所说,犯人有期,狱警无期。
特别是那个哑巴。四十多岁,盗窃罪,每次出去,他都走在前面。
有一天傍晚,我带他们去打饭,回来时,他走在最后面,我走在他后面。他突然停下来,向我乌拉乌拉张着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很着急,神情非常惊恐,他直直在指着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什么也没有。
我抬起头,看到4号监舍楼。
我指了指4号楼,哑巴点了点头,我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直直地指着我,然后张开双臂,我晕了。他说什么?
等我再次回头时,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我能感觉得到,他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
我装作听不懂,既使我身后站个青面獠牙的女鬼。
我呵呵一笑。
哑巴前面有个瘸子,他来到我的身边,说:“哑巴说你身后有鬼。”
“你还僵尸附身呢?抬你的饭桶去吧,不抬饭桶就背监规,要不这样,你回去后,把文化课学习笔记拿给我看。”我知道瘸子在学习上不上心,他听后闭上了嘴巴。
当天晚上,我就听说四号监舍楼出事了,有个犯人在床上上吊,结果没死成,把脖子勒出一道血痕。
那个哑巴似乎还有点预见性。
在犯人食堂打犯时,我会遇到五监区的民警,他们与我们监区打饭时间相同,其中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民警,姓李,十分健谈,他会和我讲监狱里很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奇闻轶事。
那天,我和他正站在食堂一楼聊天,我的烟抽光了,他的烟也抽光了。
我们两个感觉很尴尬。
这时,一个高个子,长相魁悟的男犯,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递给了小李一盒软包中华。
小李笑纳了,他拆开包装,给了我一支。
“这样不好吧?”我感觉拿犯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他却不以为然,“一包烟,算不了什么。”
我谢谢他,却没拿他那支烟。
我带犯人抬着饭桶离开时,我看到他仍然在爱抚着那盒红色的“中华”。
我想,他还年轻,不能这样贪图小便宜,那样,早晚会出事。
回监舍的路上,瘸子对我说:“队长,你知道那个抽中华的男犯叫什么吗?”
“他叫什么?”
“外号叫佘涛,很凶猛的一个人,没有人敢惹他。据说,以前曾经当过兵。”
我点了点头,心想,军警类罪犯是一直被监狱列为重点犯,严加防范,他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
这个民警和他走得这么近,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我整夜睡不着,值星员有时会偷懒,经常会在走廓里睡着,我时不时地从值班室出来,查看坐班犯人是否到岗。他们坐班,就是在走廊里值班,防止犯人自杀一类的事情。
零辰二点的时候,有个病犯发疯地冲向监门,大喊大叫,“马干,我看见马干了,他浑身是血,他浑身是血,他说还要和我玩。”
几个犯人把他架了回去。
顾明达还没有睡,他靠在监门口,对我说:“队长,我劝你晚上还是别在这个值班室睡了,太邪性。”
“不要整天神神叨叨的,这里是监狱,是刑罚执行机关,不允许存在任何装神弄鬼的事情,还有,如果你再妖言惑众。我就申请监区,扣你这个月的有效奖分。”
“我和您无怨无仇,不要这样啊!”顾明达语气软了下来,转身想要离开。
我突然想起,他上次与我的谈话,又把他叫了回来。
“你说,监狱里还有一个知道那批失踪毒品的人,是谁?”
“失踪毒品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其中就有佘涛!”
“五监区的佘涛?”
“正是他。”
“他怎么会知道?”
“他以前干过毒品买卖,我知道他知道,但是,他自己却不承认。”顾毒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佘涛很怪,他本是一匹凶残的狼,现在却成了绵羊,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有很大区别?”
“当然,他刚入狱时,性格很暴烈,他还与马干打过架。”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马干同性恋!马干的胳膊就是被佘涛打断的!”
佘涛?马干?我想了一夜这两个人,没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