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女摊主冷着脸说:“他们家人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处处帮着他们来教训我?我为什么愁眉苦脸?儿子上学不要钱?结婚不要钱?谈朋友不要钱?你每个月工资才多少?我这里生意不好,咱家月底就得赤贫!那家那个泼妇这几天刚好不在,反正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再不把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家赶走,咱们一家人就去喝西北风吧!”

男摊主无可奈何:“讲点理行吗?你说的根本就不可能啊!”

“哼,不可能。”女摊主冷笑一声,“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呢?你妹妹现在当着官,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伺候。我这个当大嫂的就活该吹着冷风讨生活,让她帮个忙还非得被你拦着,当初她上大学交学费,我可从来没说个不字!就她是爹生娘养的,你就不是了吗?”

男摊主烦躁不已,蹲在车围上点了根烟埋头抽起来。

章泽那边恢复秩序后到底影响了一些生意,排在后面的一些客人因为不想惹麻烦早早走了。因为错失了客源,这一次章泽姐弟直到临近十一点才得以收摊。他们刚刚熄灭炉子,余光就看到煎饼摊老板娘趾高气扬的驾着车子从摊前驶过。

她走后,油条摊老板装了四五根油条凑了过来,把油条塞给章悌,一边问章泽:“刚才我那边做生意没顾得上过来,你们俩没被欺负吧?”

这种关心虽然显得有些马后炮,但对于讨生活的摊主们来说已经算是鼓起勇气的一种站队表现了。不论是多么狭隘的圈子里都避免不了拉帮结派和各种争端,章泽从不朝心里去,这种时候朝着自己人发火的才是傻子。于是他弯腰从零钱框里摸出两块钱塞给油条摊主,笑眯眯地回答:“没事儿,就是我姐有点被吓到了。刘阿姨,我们不能白拿您的油条。”

油条摊主来回推托,最后也只肯拿走一块。收了钱之后也不走,帮着章泽姐弟把一些沉重的东西搬上车子后,沉默了片刻才拍了拍他俩的头:“今天的事儿回去别瞒着你妈,卖鸡蛋饼那家不是好人,菜场里给他们赶走的摊子不是一家两家了。”

章泽一愣:“怎么赶?就像刚才那样来找我们吵架?”

油条摊主闪烁的眼神扫了扫周围路过的人,一脸神秘的凑了上来,像是要说惊天大秘密似的捂着嘴靠近章泽的耳朵:“他家有人在政府里当官!”

章泽若有所思的挑了下眉头,才恢复笑脸,颔首朝这位摊主说了声谢谢。

☆、第十四章

章母第一天上工,回家时不到四点,脚步轻快。

她拉扯章泽姐弟俩长大,在村里也靠着帮人带孩子补贴过生计,现在照顾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她很闹不清,为啥那么小的孩子,城里人非要给她喝奶粉。

而且那个家里只有孩子,压根儿不见产妇,一整天下来也不见孩子的爷爷奶奶对小孩多亲密。相反,他们好像还特别顾虑这个孩子的存在似的。

章母天生就比较有眼力见,别人对她是好是坏她也基本上能靠感觉分辨出来,那家里与常人家大相径庭的氛围叫她十分困惑,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像个碎嘴婆子似的在自家儿女面前说出口来。

章悌因为早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整天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此刻她正抱着一本厚厚的书靠在窗边阅读,章泽笑着安抚母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人家虽然比咱们富裕,可真论起来,未必有我们过的快乐。”

章悌瓮声瓮气的开口:“我们也不见得有多快乐呀,还没人家富裕呢。”

章母一愣,她少见女儿说这样丧气的话,转念一想就猜到今天自己不在的时候肯定发生什么事情了,顿时皱眉追问:“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们了?”

章悌的眼睛忽然红了,合拢手上厚厚的书本捂着脸忍不住掉下眼泪,章泽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对章母一五一十的描述起来。

章母气的拍案而起:“什么东西啊这都是!有本事冲着大人来啊!趁着我和你爸不在的时候找你们这些小孩子的麻烦,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人!”

章悌也大哭起来:“我真没用!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吓得只知道发抖,还让章泽被她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声……”

章母的眼眶顿时红了,上去抱住女儿安抚起来,满含歉意的眼神又投在章泽身上。

家里两个女人需要保护,章泽极有压力的揉了揉眉心。他不是一个擅长争执的人,深埋骨血中的瞻前顾后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的。然而作为家里的男丁,又不能算是真正的小孩子,有些责任,不是他用不擅长就能做借口视而不见的。

好在今天在打探了对手的底牌后,章泽发现问题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以解决。鸡蛋饼摊老板一家在市场内并不受欢迎,可却能让场内的一众摊贩对他们处处小心顾忌,只说明那个油条摊主嘴里的亲戚恐怕确有其事。不过这名头乍一听好像很了不起,章泽却早已不是那个从村里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了,他跟杜行止做了这么多年的“哥们儿”,见多了拉大旗扯虎皮的小人物。他们要是真跟无所不能的亲戚关系那么好,那也绝不会拉着摊位在菜市场前受尽脏乱。政府部门那么多,谁知道那个亲戚是做什么的?况且越是大官越爱惜羽毛,自己一家相比较下来,不必顾虑的反倒更多。

于是第二天,章泽坚决拒绝了章母要辞工的想法,照旧一大早带着姐姐帮忙出摊。

雌性遇上了幼崽的事情通常会失去理智,章母也是这样。章泽姐弟受了委屈当面给她难堪更让她无从接受,这让她坚决打消了不与人交恶的人生信条,刚到菜场就对照旧前来找麻烦的鸡蛋饼老板娘不再忍让。

鸡蛋饼摊主的不善从很久之前就能看出端倪,比如每天她都会对章家的煎包摊位置表达种种不满,今天她算是照例的挑剔,章母却没有对她好言听从,而是眉头一竖将锅铲拍在车龙头上:“怎么?这地方就是你们一家的吗?我每天都停在这个地方,管理员都不讲话,就你唧唧歪歪的话多!”

她这股脾气来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顿起的气势将对方立刻压倒半截。鸡蛋饼摊主瞠目结舌的呆立了一会儿,嗫嚅着倒退两步:“你……你这是……”

章母对她抿着嘴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眼神无比凶恶。老虎不发威净把她当病猫了!

鸡蛋饼摊主惶急地缩回自家摊位,心有余悸地偷看章家人动静,忽然伸手抹了把通红的眼眶,片刻后咬牙跺脚恨恨道:“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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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母找了工作,不能不去。她本来想旷工一天,可章泽料想她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作用,连哄带骗地让她去上班了。毕竟是工作,刚一上任就常常不在,让雇主怎么想?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现在这个世道不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这天鸡蛋饼摊收摊相当早,十点不到男摊主就骑着车子离开菜场了,女摊主坐在车边沿,路过章家摊位的时候恶狠狠的伸出手指点了点姐弟两个,声音从风中飘来:“狂!有你们哭的时候!”

她这种恨不得生吃了自己的态度来的莫名其妙,但也维持了相当不短的一段时间了。章泽不想和她多做计较,可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一丝警惕。

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那个女摊主会这么嚣张了。不到半个小时,菜场的摊贩们就慌乱了起来,两侧的路边围拢上一大群穿制服的执法队员,手上捧着厚厚的单据和记事本,堵住菜场前少数几个可以通车的通道,以一种瓮中捉鳖的姿态挨个登记了起来。

没有人想到他们会出现。摊贩们都是没有经营许可证的,但在目前的淮兴市来说,无经营许可的摊位在不影响交通的前提下允许摆摊是一种不用宣之于口的潜规则。省会城市想要发展就必须要吸纳更多的周边城市居民,外地人会给一个城市带来正面的经济助力,在这种正面影响下,此刻还未见端倪的秩序混乱简直不值一提。

这个年代甚至还没有城管一说,执法队的队员们也并没有后世妖魔化的官僚气息,他们有时还会在摊位上三三两两的喝酒来消磨上班时间,只要不是过分到将摊位摆在车道上,他们基本不会介入管理。

不止是章泽姐弟,就连在这个菜场摆了几年摊位的老板们也从没见过他们穿着制服这样一本正经开罚单的面目。

不过这些队员基本上在盘查了摊主几句后就三三两两散开了,颇有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姿态。但还不待章泽看明白其中的猫腻松口气,章家的摊位就围上了三四个制服笔挺的执法队员,为首一个正在埋头记事的男人出口问道:“摊主叫什么名字?”

“我妈叫杜春娟。”

那男人手下一停,抬头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记了起来:“你爸呢?”

“我爸叫章才俊。”

“哦,”男人点了点头,却并不如同刚才那样叫队员们散开,而是一挥手高声喊道,“车子没收,带走!”

顿时那些游离四散的队员们都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交头接耳,章泽耳尖地听到其中有人说了一句“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