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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细雨沥沥,呵气成雾。
还未落尽的树叶儿滴答滴答往下滴水,青石板路被雨水冲洗得发亮,蜿蜿蜒蜒的小路尽头,缓缓过来一把普通的青布大伞。伞下的女子绯衣丹裙,乌云堆雪的发上斜斜插了一枝鲜翠欲滴的琉璃栀子花钗,钗头下垂的琉璃碎珠犹如一串晶莹的雨滴,随着女子稳健的脚步缓缓摆动,衬得女子肌肤如雪,明眸皓齿。
陆云立在通往安乐堂的路口处,微微眯了眼,打量着缓步朝她走来的林谨容。几乎是在突然之间,她发现这个沉默不语,总是习惯于坐在角落里听人说话,被人问到,或者是听到感兴趣的话题才会露出一丝淡淡笑容的表姐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十分抢眼的女孩子。
陆云不自禁地悄悄拽了拽自己身上那套青碧色的素锦衣裙,扶了扶头上那枝绯红色的芍药琉璃钗,然后挺直了小腰,朝着林谨容露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四姐姐。”
看见是她,林谨容的长眉轻轻挑了挑,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讶,露出一个透了几分疏远的笑容:“原来是云妹妹,不想你会这么早就过来。”
陆云自然知道这会儿还早,她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觉,很早就起了床,精心收拾了许久,天也没亮。她指了指简儿手里的朱漆食盒:“我过来瞧瞧外祖母,恰好家里做了些菊花饼,约莫是今年最后一茬了,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多谢……”林谨容笑道:“想必你还没用早饭吧?我让人去和厨房说一声,多送一份早饭过来?”
仿佛很有礼,仿佛很周到,但是陆云分明感受得到那种不在意——和另外几个林家姑娘相比,林谨容对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不重视。她非常认真地再次打量了林谨容一番,道:“谢谢四姐姐,我用过了。”压低了声音,有些突兀地笑:“听说舅母已经在替姐姐相看人家了?”
林谨容长长的眉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不知道呢。”
她分明是知道的,她却说她不知道。就像这头上的琉璃钗子,她也分明是知道的,长寿也说了,就是她替吴襄挑的,可是她什么都不耐烦说,不屑于说。陆云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来:“四姐姐,我唐突问一句,我母亲舍不得我,所以才想在家乡给我寻一门亲,为何三舅母要舍近求远,托姑奶奶在太明府给你相看?难道她不疼你?平洲、清州这些相熟的人家中,就没有合适的吗?离家那么远,你也肯?”
亲戚之间果然就没有秘密,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就不必再刻意藏着掩着,林谨容微微一笑:“也许她想多个热闹的去处罢。现在说这些还早,没影子的事儿。”
“开玩笑啦。”陆云呵呵一笑:“谁不知道太明府富庶,日子好过,才子也更多?三舅母也是疼你。”突如其来地转变了话题:“我有时候总会有一种错觉,觉着四姐姐好像是不太喜欢我?”
林谨容回眸看着她,认真地解释:“没有的事,你怎会有这样的错觉?”
表情很认真,是在认真的解释,但是没有惊讶,的确是不喜欢,果然是不喜欢。陆云垂下眼帘,声音平板:“平济寺的事情,我很难过……”
林谨容虽诧异于她竟会主动和自己提起这事儿,还是安慰道:“会过去的。”
陆云执着地看着她:“真的会过去?”
林谨容再次重复:“会过去的。”
陆云抬眼看着浅灰色的天空,低声道:“你真觉得太明府好?”
她今早表现得太奇怪,林谨容被弄得莫名的不安:“阿云,你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没有你们聪明,猜不过来。”
陆云收回目光,笑道:“没有什么。四姐姐也莫要说自己不聪明,有人夸赞你才气天成,沉稳内敛,这样的气度,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长辈们都很喜欢你呢。”
她真没看出来哪几个长辈有多喜欢她。林谨容忍不住自嘲一笑:“什么才气天成?无非是因为笨,专心专意只想做好一件事,所以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件事而已。”
陆云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四姐不要自谦,不然真叫我无地自容了。刚才不知怎地,我就是突然想和你说说心里的话,你没有嫌我烦吧?”
“没有。”林谨容轻轻抬了抬胳膊,陆云也就收回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在半路上又遇到了双胞胎,林七欢喜地随意将袖子挡住了雨丝,跑到陆云的伞下抱住她的手臂:“阿云,你怎会在这个时辰来?好久不见,怪想你的。”
陆云报以同样甜美欢喜的笑容:“我这不是来了么?”
“咦,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用了胭脂吧?好看,香味儿也好……”林七叽叽喳喳地拉着陆云说个不休。
“你们慢慢来,我先往前头去。”林谨容朝候在一旁矜持微笑的林六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荔枝独自往前头去了。
陆云注视着她的背影,巧笑嫣然的问林七:“你不觉得四姐姐今日才是真正最好看的么?”
林七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很少见她穿这样艳色的衣裙,不过也真好看。阿云,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