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到那惠州的孙皓孙秀才孙富商会跟着龚中素一起来水城府,包括龚中素自己也想不到。
消息传到惠州时,龚中素心里很难过。他对龚二夫人不是全然没有一点感情,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但他最难过的是,龚二夫人死得显然特别不是时候。她这一死,女儿和儿子都被耽搁了。
而这孙皓,他虽然才见过两面,却很满意。不就是个子矮一点,人胖一点,耳朵有个缺么?这些外表上的缺点和孙皓的能力比较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他坚信那句话,男人无美丑,重要的是能力和品质。
孙皓的家他去过,没整成什么花里胡哨的,看着很整洁大方,孙皓的爹看着也是个好相处的,孙皓有姬妾,可不是没孩子么?偶尔也会逛青楼喝花酒,但也没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见这孙皓还是懂得规矩的。只是可惜呀,这节骨眼上出了龚二夫人死了,这门亲眼看是结不成了。
龚中素本已经收拾包袱准备走人了,孙皓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硬是说自己刚好在水城府有笔生意,一定要跟着他来。彼此心知肚明,这孙皓也看上龚家了,这是来实地考察的,没有把话挑明,不过是为了给彼此留条后路罢了。孙皓肯跟了他来,说明孙皓是真的有诚心,但只是,如果来了以后听说了龚婧琪的被退婚的事,又不干了怎么办?
龚中素想到这个就牙痛,他那老友便劝他:“好歹是一桩姻缘,既然彼此有意,便该试试。也别抱多大的希望,若是能成固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成,也没遗憾。”
于是孙皓便和龚中素一起回了水城府,孙皓不及落下脚,便表示要来吊唁龚二夫人,香烛纸钱金箔银锭买了一大堆,盛情难却,龚中素就将人领回了家。先引至花厅奉茶,然后叫人通知龚远秩、龚婧琪、龚远季有客到,让几人到灵堂回礼。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孙皓在灵堂上见到亭亭玉立,举止大方的龚婧琪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龚中素在一旁偷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暗喜,知道他这是看上人了。当下把因龚远科潜逃带来的愤怒都冲淡到了最低,满怀期待地请他住到自己家里来,孙皓也是个不客气的,当下就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龚婧琪是知道龚中素去惠州做什么的,见他突然带了个陌生年轻男人回来,还郑重其事地要求自己去灵堂回礼,便已知大概。孙皓看她,她也看了孙皓。可只看了一眼,先前的雀跃期待全都变成透心的凉,再看龚中素的态度,竟是百般的肯,当下闭了闭眼,沉默地垂下了头。
明菲与李姨娘也躲在帘后偷看了孙皓。孙皓约有二十五、六岁,个子的确很矮,明菲目测了一下,他只比龚远和的肩头高一点点,也就是说,最多不会超过一米六五。又白又胖,左耳上方有个缺,穿着一身朴素的青布直裰,束着青绸发带,言谈举止还算大方得体。
二人轻手轻脚地回了后堂,李姨娘屏退下人,道:“大奶奶,您看这位孙爷怎样?”
明菲道:“只看样貌,还算周正。谈吐举止也还不错。”
李姨娘道:“你看到他的耳朵了吗?我以前见过这样的人,平时总会戴了帽子想法子遮掩一下,若是这样的情形,越发恨不得遮严实了,就生怕被人嫌弃。可你看他,反而将头发高高束起,故意露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他就不怕三小姐看不上他?”
大约是要下雨,有些闷热。明菲摇摇扇子,道:“若是这事要办,便要赶在热孝期间办。老爷把人带回来,想必已是肯了,迟早都要知道的,所以他才懒得遮掩吧?”这孙皓既然精明能干,这耳朵只怕是故意露出来试探龚婧琪的罢?假若果真如此,这人可算是个妙人。
李姨娘叹口气:“只是三小姐肯不肯,还是个未知数。这种事情,总得你情我愿才是。我又隔着一层,她不主动和我说,我也不好劝的她。”若是不肯,就要再等三年,那时候已经是老姑娘了,更不容易找到好人家。但论外貌条件,孙皓真真配不上龚婧琪。
明菲道:“大妹和二妹两家人明日就要到,到时候让大妹妹问问她罢。她们亲姐妹,有什么更好说一些。”
李姨娘叹口气:“我还得去收拾一下院子才行。”
“那我就不耽搁你了。”明菲起身告辞,出了李姨娘的院子,信步前行,不觉间看到龚婧琪独自立在一架紫藤下,满脸的怅然,便出声招呼:“三妹妹。”
“嫂嫂。”龚婧琪福了一福,她是故意站在这里等明菲的,她心里有许多话想和人说,却找不到可以说的那个人,似乎,只能和明菲说。
明菲抬眼看看天色,天边发亮,顶上发黑,便笑道:“要下雨了呢,你独自站在这里做什么?”
龚婧琪嗫嚅了几下嘴唇,道:“你看见那个人了?”
明菲点点头:“看见了。感觉谈吐不错,也算有心。”
“二弟和爹爹都这么说。”龚婧琪红了眼圈道:“可是他才比我高不了多少……而且耳朵上还有个缺,明显就是被人砍的,肯定不是个好人。”
这个问题,明菲可不好劝,她只能实事求是地道:“不一定耳朵上有缺就非得是人砍的,你若是觉得有意呢,就让二弟帮你问问他这个缺是怎么来的,明明白白问清楚,远胜过你在这里胡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