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朱姨娘正式下葬的日子。
看着朱姨娘终于正式在龚家的坟地里安了家,龚妍碧和龚远科都吐出了心头的一口浊气。
郭淮草草行了个礼,就找了个借口到附近去四处张望。龚妍碧有些难过,轻声道:“三弟,你别怪他,他的心目中,姨娘不算是他正经岳母的。”
哪里只是郭淮一个人会这样认为?世人皆都如此。龚远科瞅着郭淮,轻轻道:“不怪。他待你如何?”
龚妍碧微微一笑:“他喝醉后,脾气不是很好,但我已经找到法子治他了。”不就是忍耐么?比这样难受的日子她都已经熬过来了,还会在乎这个?由着他喝,不劝,醉了就躲开,任由他在冷冰的地上睡上一觉,醒了自然就好,若是病了,她再温柔伺候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龚远科皱起眉头看着她:“真的?你没骗我?”
龚妍碧笑道:“如果我骗你,就会和你说我过得很好,断不会说这个给你听。”
龚远科沉默片刻,道:“你一向都是很聪明,很能干的。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你是不是?”
“那是自然!我们一定要比他们活得好!困难都是暂时的!”龚妍碧坚定地点头,轻声道:“三弟,我和你姐夫说了,让他想法子给你谋个差事,你跟我一道去抚鸣吧?”
龚远科摇头:“不去!我不能叫他们家看不起你。”他换了一张笑脸,“爹爹说,以后家里的铺子和庄子都交给我打理,将来必然不会少了我那一份。”
龚妍碧不相信地道:“你相信他?他向来偏心得很。当初如果不是他纵着那猪狗不如的贱人作践我们,你现在也可以把书读好,哪至于就去打算盘?”
龚远科道:“也不算是不管我。最起码他让我学会了一门技艺,说到算账,谁也没我厉害,总比老四不学无术的好。再说,我也不怕他偏心,我早有打算。”
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龚妍碧笑起来:“对,你就该这样。不能白白替他们做牛做马,那是你该得的。”
龚远科掩去眼里的苦涩,欢快地笑起来:“那是自然。”
龚妍碧姐弟俩从坟地归来后,龚中素让李姨娘精心准备了酒菜,让龚远和与明菲一道过去,算是给郭淮接风。
出于某种不言而喻的心理,龚婧琪托病没有出席,龚远季倒是欢喜得很。而龚妍碧一看到郭淮的手碰上酒杯,就无限哀愁。其实不单是她愁,就是龚中素不想给郭淮喝,但好歹是接风席,怎么也得把诚意做足,怎能有菜无酒呢?
郭淮倒是真的高兴。作为婚后第一次上门的娇客,他由龚中素、龚远和、龚远科、龚远季众星捧月一般陪着坐了外席,先前还保持着风度和清醒,彬彬有礼地听龚中素闲扯自己从前在官场上的一些事;又兴致勃勃地向龚远和打听一些他所想知道的事情,旁敲侧击地打听蔡家与崔家的关系,又几次扯到钟太傅;接着又体贴地关心亲亲小舅子龚远科的人生志向,还逗了逗龚远季。
可待到酒过三巡后,他就放开了手脚,不用别人劝,自己就把自己给喝翻了。他旁若无人地大声吟诗,然后拍着桌子瞪着眼问龚家的男人,他这诗写得好不好。
首当其冲的就是坐在他旁边的老丈人龚中素,被自己的醉酒女婿逼着说诗好,龚中素还真开不得这个口,不由脸色难看地别过脸,默不作声地将郭淮捉着自己的手臂拿开。郭淮只是不依,喷着酒气,把脸凑到龚中素面前去问:“到底好不好?你倒是吱一声,可是不懂?要不我教你?”
这狂妄无礼的小儿!想当初自己无论如何也做过正四品知府,他不过一个从六品的小小经历,算得什么!龚中素脸都气白了,早忘了自己要拉拢规劝这个女婿的初衷,一拂袖子就要走,却被力大无穷的郭淮紧紧扣着不许走,只气得山羊胡子抖个不休。
龚远科在一旁冷眼看着,无动于衷,并不上前去劝。
龚远和见不是事,忙上前去拉郭淮:“士诚,你喝多了,快松手!”
郭淮乜斜着眼睛看着龚远和,放了龚中素,转而紧紧搂住龚远和的脖子:“大舅哥!我的诗好不好?你妹子不懂欣赏!”
“好得很,可以出诗集了。”龚远和一边哄他,一边示意小厮来扶他往龚妍碧的院子去。郭淮却不肯走,放开了龚远和,转而两只手紧紧抓住桌子,身子往下坠,像小孩子似地嚷嚷:“我还没喝够呢。既然请客,就该让我喝够才是,哪能败客人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