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都不是他痛恨颛顼的理由。
他痛恨的是,当年自己在京都所见到的场景,竟然和今天的九黎广场几乎一模一样。
炎帝的统治高达千万年以上,也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中央天帝,在他统治期间,整个地球没有什么贫富差距,也没有什么战乱纠纷,大家的物质水平都处在同一水平,就连炎帝本人也谈不上有多么奢华。
甚至于他这个炎帝唯一的儿子,帝国的太子,也最多比小伙伴们多一个玩具——那就是驾驶四火龙的马车溜太阳。
可是,就连这个玩具也不是炎帝所赏赐,更非任何人赠送,那是他自己天生具有的能力。
他和一众小伙伴度过了长达百万年的欢乐时光——吃饱了睡觉,睡醒了嬉戏、游玩。
物质的极大充足根本无需任何人劳心费力地勤巴苦做。
彼时,世界上有最美的风景,有无数珍稀的动物飞鸟,有数不清的鲜花蔓草,有各种各样值得探索的玩意,大家旅游,行走,歌舞,欢笑,嬉戏……没有赌场,更没有妓馆,甚至没有人会酩酊大醉,照样不亦乐乎。
直到京都改朝换代。
直到京都一天天起了无数的高楼大厦,直到京都一天天商铺林立,直到京都的大街小巷上行走的人分出了高低贵贱……
为新的朝代立下战功的人,迅速占据了高位。
掌权者极其他们的家眷,迅速开始富贵。
贫富,从此诞生。
阶级,从此区分。
少数人占据了大量了物质财富。
于是,珠宝,粮食,鱼肉甚至女人,都开始疯狂集中到少数人手里。
绝大多数迅速沦为仆役或者正在通往仆役的路上。
企图恢复京都旧貌的巨人一族开始了疯狂的反抗。遗憾的是,刑天也好,夸父也罢,蚩尤也罢,他们统统都失败了。
尤其是蚩尤。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次到蚩尤大军营帐时见到的场景:蚩尤左拥右抱美女如云,喝最好的酒,戴最好的佩饰,盔甲上都全部是点缀了黄金珠宝,服侍他的仆从多达三千人,比黄帝的排场还大。
他很震惊。
蚩尤却满不在乎:“我算是明白了,这时代,你只能顺应潮流,而不能逆天而行。炎帝之所以输了,就因为他跟不上潮流。其实,人性本贱,你看看,共工,你看看,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怀念炎帝了,他们都跪拜在那个老乌龟的脚下,他们疯狂地崇拜他,觉得他才是胜利之王。你道他们为何要崇拜他?因为他武力高强?因为他处事公正?因为他长得帅?哈哈哈,统统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也不知道是吧?其实,以前我也不知道。过了很久我才想清楚,原来,是因为他和大家不一样!”
“不一样?长得不一样?还是别的不一样?”
“因为他的生活和其他人不一样!”
蚩尤打了个饱嗝,醉醺醺地:“因为他穿金戴银,威风凛凛,因为他所到之处有大军开道,人人敬仰;因为他高居宝座,其他人只能仰视从来不敢细看;因为他富可敌国,吃的喝的穿的全是大家都没见到过的……”
人们,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人和事物分外好奇。
炎帝吃穿住行都和他们一样,所以,炎帝平淡无奇。
黄帝高高在上,威风赫赫,便显出了王者的尊严。
但凡不服从者,杀无赦。
神秘、距离加上暴力。
畏惧,服从加上恐惧。
他们想,呵,原来真正的中央天帝该这样。
原来,普通人在天帝面前就得如蚂蚁一般渺小而卑微。
为此,普通人天生就该吃穿住行低人一等,甚至在精神上也低人一等。
差距越大,敬畏的力量就越大。
因为,每个人都企图奔向更高的阶层,所以,鄙视自己身处的阶层。
蚩尤说:“我最开始时,总是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我吃什么他们便吃什么。可是,屡战屡败,每每一交锋,便溃败如山。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分明是看敌人威风赫赫,觉得我根本没有王者气概。从那时候起,我便改了规矩。但凡胜利品,绝不均分,只赏赐给有功者。我得最大头,其他人论功行赏,没有功劳者,一文不得。于是,每次战争下来,有人大富大贵喝酒吃肉美女环绕,有人一无所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差距,迅速拉大。
胜利,却迅速到来。
财富,美女以及荣耀,成了人人争夺的战利品,为此,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也因此,蚩尤迅速扭转了战局,一度差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可是,当时的共工却很迷惘。
他问已经变成了黄帝一般帝王的蚩尤:“我们战争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恢复昔日的人人平等吗?既然如此,我们战斗的意义何在?”
蚩尤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老弟,你可真是没救了。你还是和炎帝一样幼稚啊。战争的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让那些自甘下贱的百姓得救了,他们根本不配得到救赎你懂吗?他们趋炎附势,他们歆慕财富,他们压根不想回到人人平等的时代,他们天天痛骂掌握了财富和权势的王者,可一有机会,他们无不希望成为这样的强者!现在,我们战争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屹立于强者之林,而再也不要沦落到贱民的行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