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她原来生活的环境,也侍奉在她父母的膝下,说些玩笑话哄二老开心,也看陆氏原本看的书,住陆氏原本住的屋子。
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到,原本的陆氏是个怎样的人。
干净。
简单。
善良。
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明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被挡在了门外,绝不叫她知晓。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陆氏,已经消失在了时光的长河里,被将军府里那些寂寞暗淡的日子磋磨,成了滚滚红尘里一抹消散的烟尘……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熟、虚伪,又世故的她。
对陆锦惜而言,尚书府的一切其实都是陌生的,只是谁都知道陆氏已经出嫁十一年,回府的次数不多,变化也大。
再加上她本就不是寻常人,遮遮掩掩竟是半分破绽也不露。
人人都道“陆小姐”是真的长大了,也浑然不顾外面话传得多难听,一命地恭维着她,赞叹她命好。
陆锦惜也不甚在意。
没了将军府那些琐事,她也不是要为自己绣嫁妆的那种人,所以在准备出嫁的这段时间里,日子变得悠闲而且无聊。
每日的消遣,不过就是看看书,听听丫鬟们传的外面的趣事。
比如才升了官的方少行方大人春风得意,妓馆买醉,偏还引得几位名妓为他争风吃醋;
比如弹劾顾觉非未成反而促成了这一段姻缘的御史赵献,大约是受了这件事的刺激,在那一天i朝会弹劾失败之后,接连三天又参了一堆的大臣,让人苦不堪言;
比如今科会试的结果已出,那一位缺了一条胳膊的才子季恒名列前茅,得了榜眼,已入选翰林院;
再比如……
本该全力准备着自己成婚事宜的理蕃堂主事顾觉非,竟然在被皇帝赐婚后的第二天就派去处理匈奴的事情,忙得半点不像是一个月余后就要成亲的人。
是了。
这就是陆锦惜最咬牙切齿的地方了。
在尚书府里,她发现自己连出门都不大方便,更不用说即便是出门也根本见不到顾觉非了。
她倒不是想这人,只是纯粹被那一种中了人套路还不能打回来的憋屈感压抑着,恨不能找到顾觉非再把自己一系列的猜测给问个清楚。
这下好。
简直成了个真正的古人,老老实实地待嫁,即便有满腹的疑问怕也只能等到成亲的那一日了。
唯一的好消息,还是来自陕西。
早两个月前她去保定谈的生意,一直都在推进,并未受到她被劫和后来这一系列事情的影响。盛宣理智地放掉了保定分号,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入了边贸之事。
眼下货物都已集结在陕西盛隆昌,就等去边关了。
只要顾觉非那边与匈奴的沟通无碍,剩下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不管是他还是陆锦惜,都在赌——
赌顾觉非的判断正确。
赌匈奴与大夏的关系能维持议和之时的稳定。
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在匈奴使团全部被人谋杀在大夏境内的情况下,两国是随时有可能开战的,要维持住这局面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可“富贵险中来”,不赌一把怎能暴富?
出钱的是陆锦惜,她决定冒险的事情,盛宣也不好阻拦,咬咬牙也就跟她做了。
不做是个死。
做了却有希望抓住那渺茫的机会,一举翻身。
幸运的是,老天爷终究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或者说,终究是站在顾觉非这边,站在聪明人这边的。
七月初四,陆锦惜成婚前三天。
匈奴王庭终于确认了议和使团之事非大夏所为,老单于发来新的和书,愿继续与大夏修好。
消息一传到京城,顿时振奋了满朝文武。
身为一力主持此事的重要文臣,顾觉非也获得了大量丰厚的赏赐,原本在礼部管辖之下的理蕃堂直接被萧彻大笔一挥,划了出来,成为了独立于六部的存在。
至此,顾觉非也终于开始在这朝堂上崭露头角。
百姓们沉浸在边关传来的好消息之中,日子又正在七夕乞巧节附近,可以说满京城都是一片欢笑与繁华。
陆锦惜与顾觉非,便是在这样一个极好的日子成婚的。
那一天蓝天白云,有风无雨。
红妆十里从尚书府铺到了太师府,迎来送往的队伍吹吹打打,看热闹的男男女女挤满了街道;不管交情厚薄,文武都在宴席上推杯换盏;不管真情假意,百官都在厅堂内高声祝贺……
就连皇帝都列了席,当了证婚人。
这绝对是这十几年来,京城里最热闹、最隆重的一门亲事了,不管是双方的嫁妆还是聘礼,都丰厚到令人瞠目结舌,更不用说这盛大的排场与赴宴人的身份。
很多年后有人回忆起这一场婚礼,都只有一句话——
顾觉非压根儿不觉得自己娶的是一个已经成过婚的女子,他娶的是自己全心全意爱重着的心上人。
若说原本还有谁怀疑过这一场婚事里,陆锦惜与顾觉非的关系,那么到了亲眼见证过当日的场面之后,这样的怀疑便都冰雪般地消解了下去。
顾觉非向来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
即便是那些与他拥有不同立场而最终成了对手的人,身为一个旁观者,都无法否认他对这一段感情倾注的心血。
于是原本那些嫉妒的闺阁女子们,这时候反倒平和下来,不再去贬低陆锦惜是一个嫁过人的寡妇。
毕竟,能得顾觉非的青眼……
这样的陆锦惜,又该是怎样一个出色的人呢?
京城的天,从黎明到正午,从黄昏到夜晚。
陆锦惜的人,也从尚书府到了太师府,从热热闹闹对拜的中堂到了红烛高照醺醺然的新房。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半点岔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