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中的教学楼是灰的。
池乔从这栋教学楼里望出去的天也是灰的。
今天她忽然想起来,再过一周,自己就要毕业了。
毕业要3分的绩点,她没有。
池乔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一具年轻的躯体。
画上是一具年轻的躯体。
画是用黑笔画的。
胡杨偷眼看去,认出来盛屿画的是一个女生,有刘海,没有五官。池乔是没有刘海的。
盛屿用暗红色的水笔在女生纤细的脖颈处横画了一条线。胡杨莫名其妙想到一个词,斩首。
真是一副奇怪的画啊,胡杨想。
夜自修最后的下课铃响了,胡杨开始理包。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胡杨恨不得把所有参考书和试卷都塞在包里带回家看。
盛屿只往书包里放了两本书。
所有人走后,盛屿拧开药瓶,吃了两粒半的药,关灯,锁门,离开。
外面在下雨,他撑伞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比昨天晚了不少。
也许池乔等不到他,已经走了。
然而盛屿看到蹲在街角的池乔。她的校裙吸饱了雨水,湿湿重重的贴在大腿跟上,她身上的白是羊羔的那种白。
她身下像光环一样浅浅积了一圈水,水是从她裙角上滴下来的。
池乔没有涂口红,嘴唇的颜色像她的呼吸一样浅。
盛屿走到她面前,帮她挡掉那些雨。池乔仰视着盛屿打伞的手。
“盛屿。”池乔很轻地念他的名字。池乔觉得盛屿的名字应该被很轻地叫出来。“我今天啊,很难得的,用了脑子认真地想了一件事。”
盛屿低头看着她,他的面庞有如月色般洁净。往后池乔每一次想起盛屿此时的面容,心中都有如刀割。
“什么事?”他问。
“你帮了我。我想感谢你。但是除了身体,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池乔顿了一顿,看着盛屿,一字一句说出接下来的话,“做吧。和我。如果你愿意。”
池乔的眼边仍画着黑色眼线。
盛屿又想起那个视频。
“什么感觉?”盛屿问。
池乔想了想,说:“有点麻,像电流,很舒服,会一直想做下去。”
“我是问你今天在操场做的那件事,你是什么感觉。”
雨声很大,池乔抿着嘴看着地面的积水。
过了很久,她说:“没什么感觉。”声音发涩。
“既然没什么感觉,以后就不要做了。这种话,也不要再说。”
“好。”
他和她都知道这句话是假的。
司机已经开车等在路边了,盛屿看了看周围,这边排水系统不好,水已经积得颇深。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池乔先是点头,又很慢地摇头,“很近的,不用你送了,我走回去就好。”
司机把车开到了盛屿身边,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在里面等着她。
车门大开着,雨打进去,车里价格不菲的内饰被打湿了。
她不进去,盛屿不打算关门,就这么耗着。
池乔终是服输了,她弯身进了车。
池乔捏着裙角向司机囫囵报了一个地址,那个地方盛屿有印象,是贫民窟。
淫乱。肮脏。
车窗外的暗红的霓虹灯照出盛屿的侧脸。池乔看得心里惴惴的。她觉得他侧脸的某个角度莫名的似曾相识。
一路无话。
只是池乔下车的时候,她打不开车门。盛屿俯下身,左手越过她衬衫肩部那一块小小的污渍,按在靠垫上,右手解开车窗下的锁。
他的呼吸拂在她耳后。池乔嗅到盛屿身上的气味,淡淡的薄荷和浅淡的皂香。
池乔耳根滚烫,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姿势像在囚禁。
他白色的校服是白色的监牢。
盛屿的目光轻轻地放在她的脖子上,又移开。他看的地方是她动脉的所在。
他松开手,往后退。
“走吧。”盛屿低声说。
那种拘禁感消失了。
池乔飞快打开车门,没说谢谢,只是在雨幕里闯了几步后才忽然想起来似的,转过身往后躬了躬。
车子已经开远了。盛屿看着她湿了的裙留下的水渍。
池乔回到住的地方。她一个人住在十坪不到的房间里。马桶上面是锈掉的淋浴头。
她把自己脱得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赤裸,用发锈的淋浴头冲了个澡。
水是冷的,但她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
做那种事究竟什么感觉呢。
就是眼看着自己被火烧成灰却流不出一滴泪。
池乔把水关了。胡乱用毛巾擦了擦身体,套上内裤,躺床上去了。
临睡前,她起身想吹头发,手都放在吹风机上了,最后还是没吹。
她睡着的时候,未干的头发哭湿了枕畔。
第二天晚上附中还未放学,池乔就已经等在街口,红着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