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 1(2 / 2)

“你……告什么罪?”略微冷冷一笑,“罢了,你要说的,本宫都已经知道了。”

善保抬起头来,晶莹的汗滴顺着眉毛行下,有的惊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又滴落下来,如此剔透,仿佛泪滴。

“娘娘……”他还试图说话,目光一转,看到我手臂上的血印子,脸上露出惶恐之色,“奴才……冒犯娘娘。”

“你的胆子够大,也不差冒犯这一点儿了。”我摇摇头,终究是心不够狠不够硬。转过头去,深深呼吸不想他看到我有什么失态,却还是没有忍住,张口问道:

“副都统,本宫问你——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跟不值得,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尤其是在这后宫里头。如我,寻常我所做的事情,都要对自己有利,做了是值得的,才会尽力去做。

然而善保现在所做,皆是会掉头的事情。从以身试毒蛛,到现在……万一他拼不过,倒在这一关呢?他尽力所为的,无非高官厚禄飞黄腾达,但万一……因此而丧命,值得吗?

值得吗?我很想问,很想听他亲口说出。

善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答说道:“若是娘娘问奴才做这些事是否值得,奴才已经做了,也甘心情愿的做了,奴才虽然是个不济之人,但也懂得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奴才所做的一切,每一个脚印,都是无怨无悔,——娘娘说,值得不值得?”

我只觉得心头一阵阵颤动,手中紧紧地捏了捏帕子,到底是不敢回头看他。

无法想象此刻的他究竟是什么表情,一阵沉默之后,我问道:“你究竟所求的是什么?付出这一切常人无法付出的代价,必会有常人无法想象的企图。本宫不会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甚至付出性命的去做这些事,不要说什么你对本宫忠心耿耿之类的废话,本宫现在只想听你一句真话,是为了权势也好名利也好……甚至有什么世人不知的隐衷也好,狰狞也好,丑陋也罢,本宫想听一句真话。”

许久许久,我甚至以为他在我身后昏了过去,正想回头看,却听到身后那个声音十分之冷静的响起:“奴才对皇后娘娘之心,天日可鉴。若是娘娘不放心奴才……以为奴才心头别有企图,奴才也无话可说,其实奴才大可以编出一个理由来搪塞娘娘,但是娘娘既然想听真话,奴才心中倒是有一句真话:说出来就是死罪。所以——若娘娘想听,就不必再问,只赐奴才死罪罢了。”

“居然敢公然抗旨,善保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本宫赐你死罪吗?”我厉声喝道,转过头来。

善保静静说道:“娘娘也知道,奴才的确是连死都不怕的。”

我望见他血染半身,不错,他的确是连死都不怕的,是以就算被刺客重创,都一声不吭,强忍着来回复。为什么?就算是给我知晓,又能如何?难道就认为他无用、日后便不用他了?——这是我心头所想。而小禄子说他是怕我担心所以瞒着,更是无稽之谈,我从不认为一个奴才可以忠心到如此愚忠的地步,生死攸关,谁不会动容?就算前头有泼天的花团锦簇美满前程,值得他如此隐忍吗?何况就算带伤在我面前出现,我也只会赞他忠勇怜他而已,他何必如此苦了自己。

善保是聪明人,他做事会有聪明人该有的路子,选择轻重,趋吉避凶,原本是他的拿手好戏,初次相遇时候那种八面玲珑,天衣无缝的手段,哪里去了,怎么这时侯就如此一根筋儿的犯了混了?

“你到底……”

目光在他的面上身上扫过,那血已经顺着袖子滴了下来,落在地面上,让地毯给染湿了一片。

心头一刺,伸手扶住额头,微微觉得眩晕。

“娘娘……你无碍吗?”他抬起头来,担忧看我。

我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挂着汗珠的白净脸庞,善保的脸在灯光之下脆弱到几乎透明的颜色,是受伤流血过多造成,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一丝丝苦涩之意。

“你……”我略微镇定,正想再问他,却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起,小禄子说道:“太医请这边儿……”

“好,好。”

我看了一眼地上仍旧跪着的他,只得一步一步后退,缓缓地,慢慢的,一直退到了上位之处,徐徐地沿着椅子边儿坐下,手慢慢地方在旁边的桌子上,脊背挺直双眸微垂,作出一副昔日的姿势态度来。

善保也无声,慢慢地低下头,仍旧是跪着。

门口,小禄子引着太医迅速的出现。

那一句话,到底没有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