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衣洗漱躺到榻上,顺着酒劲闭上眼睛。
可不知为什么,脑仁里像是塞满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晕晕胀胀,就是入睡不得。模糊中,我听到门响,有男人低语的声音,像是魏郯……
魏郯!
我一下睁开眼睛。
魏郯就在不远处,正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水。见我坐起来,他怔了一下:“你还未睡?”
我看着他,好一会,问:“你怎么回来了?”
“嗯?”魏郯喝一口茶,看看我。
“何意?”他放下茶杯走到榻旁,不紧不慢,“我不能回来?”
我语塞,知道自己这话的确没头没脑。
魏郯见我不说话,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说罢,转身要走开。
我心中一动,出声道:“等等。”
魏郯回头。
我看着他,片刻,咬咬唇:“我有话跟你说。”
火苗在案头的油灯上静静燃着,我和魏郯对隔案对坐。
二人面前的茶杯里盛着刚斟好的茶水,魏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没有动,心里想着措辞。
从酒宴上回来,我就一直觉得胸中有口闷气。
我一向不喜欢被情绪左右,可是这回,我不太明白这气从何来。阿元说的纳妾么?刚才在榻上闭着眼睛想来想去,我终于有了答案。
不是纳妾不纳妾,是范悦那老匹夫太嚣张。他当着我的面让家伎勾引丈夫,再大度的妇人也会恼怒。还有一层,我眼下的处境,图安稳也好,图财也好,我必须要待在雍都;而无论从哪里看,最好不过的就是继续做大公子夫人。
要继续做大公子夫人,我就不能被休,尤其在如今这美色当前之时,更要抓紧。
“不是有话要同我说么?”魏郯把茶杯放下。
“嗯。”我轻轻点头,看着他,“夫君曾说过,你我婚姻乃权宜之计。”
魏郯的目光顿住,看向我,不辨喜怒:“嗯。”
我豁出去了:“丞相许我嫁入君家,看中的乃是傅氏名声,可对?”
魏郯指头轻轻转了转茶杯:“夫人若这么想,也对。”
这就算承认了,我镇定地莞尔:“不知丞相如今可满意?”
“全靠夫人,如今士人归附,新朝稳妥。”
我暗自吸一口气:“如此,我还回雍都,行么?”
魏郯眉头一动。
“且听我说完!”我怕我说得不够清楚,反引他错想,忙道:“我是觉得,你我反正已经成婚,如今又一同从淮阳出来,我再走开,你还要与家中解释,更是麻烦。你我不若且将这夫妻做下去,我操持家务一向尽心,你是知道的;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从前一样必不干预,如何?”
魏郯看着我,目光逼人,我几乎不敢直视。
“方才那句,再说一次。”少顷,他开口道。
我愣住,想了想:“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从前一样必不干预……”
他打断:“前一句。”
“我操持家务一向尽心……”
“再前。”
“你我不若且将这夫妻做下去……”我觉得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魏郯看着我,却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继续做夫妻?”他拿起茶杯饮一口茶。
“嗯。”我的心悬得越来越高。
魏郯放下茶杯,眸光深如潭底,缓缓道:“你刚才唤那声夫君,我许久不曾听过了。再唤一次?”
我讶然,下意识地张张口,那两个字却在喉咙里卡了一下。
那眸中似乎有什么微微敛起。
我连忙道:“夫……”
“我去洗浴。”魏郯淡淡道,从榻上起身,走出门外。
我有点怨我自己不争气,不就是“夫君”两个字么,刚才要是顺顺利利叫出来,我说的事也就该成了吧。现在可好,魏郯让我继续留在下,已经算是不计前嫌,我却连个叫一声“夫君”的面子都不给。想着想着,一转念,我又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看。我忐忑什么?我可是堂堂正正成婚的冢妇。家世名声摆在那里,底气十足,即便出妇,魏氏也要背个恩断义绝的骂名,我刚才那么说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来想去,有件事实在磨人。魏郯究竟答应没呢?
我躺在榻上,又是一阵翻来覆去。
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
“大公子……”那是阿元的声音。
“今夜我与夫人同寝,你去隔壁厢房。”这是魏郯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同寝?
魏郯已经走进来,身上穿着单衣,头发上还残余着水汽。
“你……”我见他过来,有些发怔。
“往里面躺一些,”魏郯把枕头拿起,“你把两人的地方都霸了,我怎么睡?”
“你,”我有些结巴,“你为何要与我同寝?”
魏郯坐下来,一手支着榻,转头看着我:“既是夫妻,便该同寝。对么?夫人。”
“夫人”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嗓音特别低沉。我望着那张脸,只觉瞳仁中的神采似藏着什么,闪烁而魅惑。
我想反驳,却反驳不得。
心“咚咚”地跳,简直又喜又忧。
喜的是魏郯答应了,忧的是这混蛋要跟我睡在一起。
继续做夫妻的话是我说的,我不能赶他出去。我防备地盯着他,扯起被子,也不管夏夜会热出汗,裹在身上,躺下。
魏郯也不管我,一口吹灭了榻旁的灯火。只听榻上的木板“咯”地响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一样沉重的庞然大物卧在了我的旁边。
“睡这么里面做什么?出来些。”黑暗里,魏郯的声音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