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瓜娃儿,才知回来。”陈太太对着二儿子陈茂闵一面假意凶道,一面把襁袍凑到儿子面前。
“娘也辛苦了。”陈茂闵接过襁袍,不停的赞道:“爹的乖娃儿......”顿了一下,伸手掀开襁袍,低头一看,无视周围奇怪的气氛,状若无人般继续道:“爹的乖囡囡,爹的福星......”
“你这娃儿,不晓得是男还是女,你不晓得问?”陈太太拍了二儿一拍掌,伸手接过囡囡让奶、娘抱着去喂/奶。
陈茂闵笑嘻嘻地躲过老娘的神掌,坐在窗下的软榻边道:“辛苦玉娘了。”
郭氏这次生产没受什么罪,精神看着还好,只是人看着消瘦了许多。此时半躺在床上抿着嘴看着相公和孩子,笑道:“这孩子懂事,我不累。”
陈太太笑:“可不是,稳婆才到没多久呢,这娃儿就落地了。是个省心的。”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陈茂闵对着老娘和媳妇一本正经道,不见丁点嬉笑。
陈太太和郭氏露出惊异之色,特别是郭氏,一脸恐慌地看着他,双手在紧抓住被子,期期艾艾问道:“二爷,你可是在外面听到什么了?”
闻言,陈茂闵眼里闪过疑惑,不过瞧着郭氏紧张的神色,噗哧噗哧地大笑起来。稍倾,才故着神秘道:“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太太和郭氏皆是一脸茫然。
“今天是财神日呀,是财神爷的生旦。”陈茂闵忍不住摇头道,“我们铺子可是每年都祭拜财神爷。”
灵光一现,郭氏喜道:“二爷,你是说我们囡囡是财星......”
陈茂闵直点头。
陈太太高兴地一拍大腿,嘴上夸着囡囡是福星,选着日子出生,说着又要去瞧瞧囡囡。
送老娘出门回来,陈茂闵朝着郭氏一揖,“辛苦娘子,为夫有礼了。”
郭氏一脸红晕娇嗔:“又作怪。”
陈茂闵走上前,在床边侧身坐下,才发觉郭氏瘦弱了许多,圆润的下巴没了,惊鄂地问道:“玉娘为何瘦得这般模样?”
因有桩生意出了问题,陈茂闵一直忙着此事,吃住都在铺子里,甚少回家。待府里的人找来,陈茂闵才恍然竟有月余未曾回家,玉娘怀孕都十月有余了。
此时陈茂闵看着消瘦的娘子,心中愧疚不已:“是为夫疏忽了。”
对着月余不见的陈茂闵关心,郭氏忍不住抽泣起来,委曲道:“他们都在说囡囡是怪胎,从没有坐胎这么久的。明明该六月出生的,偏拖到七月中,都说囡囡怕要在鬼节出生。偏家里的生意又出了事。说...囡囡...克父,是灾星.......”
陈茂闵气得人倏地站起来,铁青着脸想问问他们是谁,可看着郭氏红红的眼睛,廋弱的脸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摸出手帕轻轻给郭氏擦拭眼泪,安慰道:“可别哭了,这在月子里,仔细伤了眼。既然有这样的事,你就应该告诉我,不该自已担心。”在屋里转了几圈,才慢慢地坐下来,端过床头小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我们囡囡是财星,事都解决了,还大赚了一笔!”
“真的?”郭氏破泣为笑,
“嗯。待会我告诉娘去,让娘也高兴高兴。这可是我们家囡囡带来的财运。”陈茂闵得意洋洋
“这一个月来爷也辛苦了,爷也该好好休息。”郭氏殷殷道,“二爷,给囡囡取个小名吧。”
陈茂闵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突然展颜:“我想财财这名才不虚于今日,可又是一个女娃,按排行,囡囡行六,就六六吧。”
“二爷,二奶奶,厨房送来鸡汤。”一个十七岁左右丫头小心翼翼走进来,捧着一个添漆茶盘,盘上搁着一个大肚小瓷钟并一个粉瓷小碗及瓷匙。
“金钏,打盆温水给二奶奶净面。”陈茂闵吩咐道,又对玉娘说:“你好好歇歇,”
哭过后,郭氏心中的郁豫消散了许多,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松开了,又喝了鸡汤,一会就沉沉入睡,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让我们小小姐在财神日出生。”门外的银钏向着南方跪拜。
当晚,陈翰林得知囡囡今日出生,大喜,盖因白日禄存耀日,朝廷上下一片欢呼,人人称赞当今皇上是圣德之君,堪比尧舜禹,引来禄存白日现世。没人知道汤测听到这欢呼声,嗤了一声。
陈翰林深觉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挑中一个千年难遇的好日子出生,遂起名陈书福,小名六六。金钗银钗生怕别人不知道六六是个有福气的囡囡,都呼囡囡福姐儿。
第2章 陈家
槐树胡同据说是胡同口有一颗百年老槐树而得名,几十年前,不知何故,老槐树被官府砍倒搬走了。但胡同里的人家仍习惯称之槐树胡同。
陈宅则位于胡同尾的一处小三进宅子,整个宅子狭小,勉强够陈家在京的几家人居住。
陈家祖上是嘉陵江的一户农家,经过几代,出了一个读书种子陈元,于十五岁那年考中秀才。不幸那年嘉陵江发洪水,淹了附近的几个村子。等陈元从县里匆匆赶回去,只找到幸存的老娘。于是带着老娘逃荒到一个叫堂前村的地方。由于陈元的秀才身份,才被里正收留在村里并在村里的帮助下安顿下来。
不久,陈元就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中,当地的乡绅千金挑中了他。这千金叫王桂花,家里上百亩田,在镇上和县上还有几个铺子。从小王桂花就爱往外跑,长大跟着父亲和兄子打理田庄和铺子。在王桂花十五岁那年,她的姨婆给她说了县城里的一家大户,定亲后,那家又反悔说要找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王桂花一气之下挑中逃荒来的陈元,因陈元有秀才功名,王桂花盼着陈元能高中举人让人瞧瞧她王桂花嫁得好。尽管如此,王桂花家里并不同意她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穷秀才,谁知陈元会不会一辈子就是秀才。可禁不起王桂花闹腾,只好同意,但却没有给嫁妆。
开始那几年王桂花日日操劳,只求陈元能专心读书早日高中。直到王桂花的大儿陈茂文三岁了,还是瘦瘦小小的。王桂花的父亲于心不忍,补给王桂花大量的嫁妆,陈家的日子才开始好起来。到二儿子陈茂闵出生,陈元还没有高中,深觉哀伤遂名子闵。王桂花也死了心,再不紧着陈元整日读书,大概陈元也觉得自己高中无望,一心扑在大儿子身上以期子代父完成夙愿,可陈茂文虽名文却天资有限,被父亲逼的整日呆呆的。王桂花看不过,劝陈元继续读书,不期几年后竟中了举人。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祸福旦夕,在陈元高中的喜报传来时,陈元的母亲强撑了多年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含笑而去。又过了几年,陈元三十五岁之际终于高中二甲进士,准备合家进京。偏巧陈茂文媳妇有孕在身不能赶路,只好留下陈茂文夫妇在家。陈茂文媳妇也是王桂花侄女,为感谢王家的照顾,陈元主做让儿子娶了大舅子的女儿小王氏。
次年,陈茂文妻子生下一女,被陈元赐名陈书湘。年底,陈茂文一家到京。陈茂文性子憨厚爱田间事务,其妻直爽泼辣,受不了官眷们的弯弯绕绕。到京没多久,两人整日没精神儿。陈元夫妇没法,只好让两人带着孩子回老宅。
老二陈茂闵聪明伶俐,可惜不爱读书,不知挨了多少打始终不改。陈茂闵在考中秀才不久就娶了京中大商户郭家二房的女儿,跟着其妻的大伯学经商。陈茂闵经商颇具天赋,几年下来,陈家从一进小宅换成二进至到现在的三进宅子。陈茂闵有一子一女,儿子陈书潇五岁已启蒙,女儿就是才出生的六六。
老三陈茂玟,最得陈父喜爱,不仅生于陈父高中举人那年,而且聪明,读书一点即透,于小小年纪考中秀才,不久又高中举人,因年纪尚小,恐伤仲永,故家中安排其四处游学,弱冠之年才回京参加春闱,便得了传胪之名,并即娶妻薛氏。
薛氏出生书香门第,其父是光禄寺少卿。从家世上,陈家是万万配不上薛家,即便陈茂玟是少年俊才,偏偏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两家成了亲家。陈元和薛父薛重言皆有一股迂腐之气,不擅于官场钻营。因一次诗会,两人相识,一见如故,不久成为莫挚之交,两人在一次醉酒中定下儿女亲家婚约。陈太太得知只当是戏言,不曾放在心上。可陈元日日催问,陈太太无法,悄悄找人打听,薛氏是薛重言的嫡次女,琴棋书画样样皆会的大家闺秀。薛氏的堂大伯是蜀州府的巡抚,堂堂的二品大员,陈太太心中疑惑,这样的大家小姐怎么会下嫁小门小户?陈太太在家踌躇,陈元已托同僚上门提亲并定下陈茂玟春闱之后成亲。王氏气了个倒仰,还得打起精神打理,清点钱物,把目前的二进院换成三进院,又因钱不凑手,只能买一个小三进院,正院带了两个小跨院,小跨院只有小小三间房,算来算去,没法,只好把正院的东西厢划到东西跨院,还把第三进的一部分划到西跨院给陈茂玟结婚所用。
薛氏进门后,行动之间一派大家闺秀世家贵女作风,只是太过娇气且目下无尘,对婆家又透着高高在上之意,连薛氏带来的下人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瞧人的嘴脸,话里话外暗示陈家是烧了高香修了几辈子的福才娶着薛氏。让陈太太十分不喜,摆上婆婆架子发作了一回,薛氏才有所收敛。偏她肚子争气,过门不久身怀三甲生下麟儿陈书瀚。陈太太一高兴便允她在哥儿满月后回娘家好好住一段时间,平时也不拘着她回娘家,慢慢地,薛氏出门的次数少了,陈太太以为薛氏懂事了,那知薛氏是见曾经的姐姐妹妹都嫁得高门或书香世家,顿觉得自己委屈,又受不了气,才不爱回娘家,自此,她每天不是端着脸就是在房里悲秋伤月,对外事一概不管不问。陈太太一一瞧在眼里,深感不满,但并没出面教训薛氏,知道薛氏嫌弃她是乡下土鳖,没啥见识。她也不去做这恶人,由着她作妖,只是悉心照看孙子,如果一年后,薛氏还是这样子,百事不管,她也有理由给儿子找个丫头侍候,不怕薛家挑理。
第3章 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