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绣姬知道了这个消息,脸上有喜色,心中却颇感失落。
此番能到袁府来遇到袁嵘,劝说他不要再固执,还女儿一个平静的生活,刘氏觉得自己总算没白跑一趟,就连谢妙容听了母亲的话,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这种事情,要是这么一直稀里糊涂下去,到时候,恐怕会有更难以意料的事情发生。
在二姐的床边坐下,谢妙容和母亲一起说着宽慰谢绣姬的话。
突然,却从院外传进来数声婢女们惊慌失措的叫声,还有庭院里一些花盆摔碎的声音,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妙容和刘氏一下子站了起来,谢绣姬也蹙着眉往窗外看去,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等刘氏母女往外走,一个婢女已经急急掀开帘子跑了进来,向谢绣姬禀报:“府上三郎君和四郎君在外面打起来了!”
“啊!”谢绣姬大吃一惊,就想揭开锦被下床,却被刘氏拦住了,说:“你小产后这才三天,不宜出去,要是受了风寒,可不得了!你先坐着,我出去瞧瞧。阿鹭,你守着九娘,不要让她下床。”
“是,夫人。”一个十四五岁圆脸的婢女赶忙应承,她是随着谢绣姬陪嫁到袁府的两个婢女之一。先前跟她一起陪嫁到袁府的另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婢女阿雁,就是袁三郎收成房里人的婢女之一。自打谢绣姬晓得她被袁三郎收房后,叫来骂了她一顿,就把阿雁赶了出去,不许她到跟前来服侍。阿雁随即被袁三郎叫去了他的书房,跟那个叫阿蕙的被他收房的婢女一起服侍她。
听到外头院子里打起了架,谢妙容也跟在刘氏后面跑出去看。
到了外面廊下,果然见到了袁家两兄弟正扭打作一团,两边廊下的婢女们不断发出惊呼声,但却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谢妙容定睛细看,发现袁三郎和袁四郎你一拳我一脚,都是没有手下留情的。两个人一个人的眼被打青了,另一个人的鼻子被打出血了,身上的衣袍也粘上了血和泥土,看起来很狼狈。
“住手!都给我住手!”刘氏站在廊下肃声大喝道。
她这一声还是有用,一下子就把两个拳来脚往的两兄弟给喝止了。
袁嵘是早晓得刘氏还没走的,而袁峥则是刚回来,还不知道她岳母和小姨妹来探望自己的妻子。故而,突然听到一个妇人肃然的喊声,令他一惊,一回头瞧见是岳母,便也停了手。
刘氏已经走过去,直到走到两人跟前,看看两人的狼狈样,开始责备他们:“你们可是嫡亲的兄弟,却这样大打出手,让奴仆们看了怎么想……”
至于两人打架的原因,刘氏没有问,她想,估摸着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还别说,她真猜得不错。
刚刚就在袁嵘答应了刘氏的要求后,刘氏走了,他沮丧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正打算挪动脚步时,他三哥袁峥踏进了院子。
袁峥一进来看到袁嵘,立时小心眼儿就开始发作了,挑眉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袁嵘心里正烦躁呢,见到其兄,就不想搭理他,反而是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要你管。”
说完,就想绕开他走出去。
不想袁峥一直对于袁嵘跟自己的妻子摘不清而在内心里计较着,最近一段儿又因为袁嵘,他跟妻子闹得很僵,直至最后妻子小产。这令他十分恼怒。不过,他却没有自省己过,反而是把这一切怪在其弟和妻子身上。
袁嵘因为离开袁府去秣陵访问旧友,有半个多月没在家,袁峥在妻子小产后,想迁怒他也没找着人,心里正憋着口气呢。今日见到袁嵘在自己的院子里,当然会想他回来了,却是趁着自己不在家,又去找自己的妻子说话了。想起他见到了两人面对着面说话的情景,他心里忒不是滋味。尽管他妻子一直都声称她根本没和其弟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却是不相信。后来,他借着妻子怀孕,试着去勾搭妻子陪嫁过来的婢女阿雁,没想到,他一勾搭就勾搭上了。把阿雁收房后,阿雁告诉他元月晦日谢九娘曾和谢家的姐妹们在清溪泛舟游春,然后谢九娘曾和他四弟同船。
得知了这个确切的消息,他对谢九娘对自己隐瞒这个事情异常恼怒,就去质问她当初为何要对他撒谎。谁知道谢九娘却说她从来没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情,所以没有跟他说。再说了,她现在嫁的是他,把他当丈夫,别的人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袁嵘却不相信,跟谢绣姬大吵一架,愤而去书房,又将平常伺候他的另一个婢女阿蕙收了房。
在他心中,他觉得谢绣姬对他不忠,所以他当然要收用别的女子报复她,让她难受。
袁峥伸出双手拦住意欲离去的袁嵘,怒声道:“你一个做小叔的常常往自己嫂子跟前凑,你还要脸不?自从我跟谢九娘成亲后,你就阴魂不散地常常围着她转,是什么意思?今日我回来,你又趁我不在去勾引她了对不对?我真是没想到,我嫡亲的兄弟竟然如此无耻,什么样的女郎没有,非要来勾搭一个已经成亲的妇人,这种事情要是说给阿父和阿母听,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一直以来,我念你是我嫡亲的四弟,所以忍着没有发作。可你,瞧瞧你,还越发长脸了,到我院子里来就跟去自己院子一样,还说什么要我管的话。我是你阿兄,小时候我管你,长大了我还能管你。告诉你,今儿你不给我赔罪,就别想出去!”
这一番话,袁峥说得十分难听。听在袁嵘的耳朵里,就觉得对自己是侮辱,还有他对于袁峥那要他赔罪的话也是不以为然,觉得他根本就没做什么,凭什么要跟他赔罪。就因为他是他长兄?从小到大,就因为他是长兄,所以他阿父阿母就要看重他些,什么好的东西都紧着他先挑,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永远都在他身后做应声虫。
对于这种日子,他早就过够了。年前去蜀州游学,他秉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理念。认为男儿家当志在四方,不该和许多建康的士族子弟一样天天呆在书斋和都城官场,崇尚清谈,虚浮无能。他认为,只要他多多增长见闻,一定会胜过在做郎官的其兄长。
在他心里,从很小的时候就萌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超过他兄长,成为袁家最有出息的子弟,为此,他一直努力着。
直到他回到建康,在清溪泛舟认识了谢九娘,对她一见钟情,他才有了除了前程以外的另一个追求,就是要娶他一见钟情的女郎为妻。可是没想到,他回了袁家后,才发现那一见钟情的女郎将会成为他三哥的妻子,他将来的嫂子。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也让他对其兄越加不满,认为老天爷太眷顾他。不仅让他得到阿父和阿母更多的重视和宠爱,而且还让自己平生第一次喜欢上的女人也成为了他的妻子,老天爷实在太不公了!
他也曾想过,谢九娘成为了其三哥的妻子,他是否该回避,是否该不再见她。
可是思虑一番,他却觉得若是他那样做了,就是对于其兄的退让,对于既定的命运低头。他从不认命的。说不清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丝毫不避讳和成为他三嫂的谢九娘说话,也丝毫不在袁府里行走时看到她而避让。就像他对袁鑫说的一样,这里是袁府,他姓袁,哪里不能走动?难不成,他要顾及他兄长的感受,把整个袁家让给他?而自己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离去?
“想都不要想?我凭什么要给你赔罪?这里是你的院子,可也是袁府,我姓袁,自然来得。还有,谁像你心思龌龊,竟然认为我来勾搭阿嫂。我只不过是从秣陵回来,得知阿嫂小产了,过来探望她一下而已。”袁嵘冷冷道。
袁峥“哼”一声,说:“你明明觊觎她,还信口雌黄,把自己说成守礼之人,令人鄙视!今年元月晦日,你曾和她同船游春,还以为我不知吗?可见,你和她早有勾搭,倒在我面前来充什么正人君子,你说你是不是无耻至极!”
听到这个话,袁嵘一愣,心想,不知道他从哪里探听到了这个事情,到底还是被他知道了。不过,当初,他不让八弟说出来,也是因为知道他这个三哥素来多疑,不想让此事影响到谢九娘跟他三哥的感情,另外也是不想跟其兄之间生出嫌隙。可没想到,终究他三哥还是知道了。
看来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接二连三地收房,故意气谢九娘,最终让谢九娘病倒,乃至小产。得知谢九娘小产后,他的心里是很替她难受的,觉得其兄欺负了她,让一个明媚爽朗的女郎变成了那样一个苍白病弱的妇人。若是他,他是谢九娘的夫婿的话,一定会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舍不得她受这样的磋磨。
正因为袁峥提起了元月晦日清溪泛舟的事情,令袁嵘想起了他和谢九娘同船共处时那美妙的时光,想起了当初的谢九娘是多么明媚艳丽,再对比现在的她,再加上他心中绵绵不断升起的那天意弄人,让他失去谢九娘的苦痛,几下里融合到一处,袁嵘红了眼圈儿。
再看向袁峥时,手握成拳,他低吼一声:“给我滚开!再拦着我,休怪我拳头不长眼!”
袁峥一惯以来在袁嵘跟前都很有优势,当然不会把他发怒威胁的话当成回事,反而是讥笑他:“怎么了,被我说中了龌龊的心思恼了?好,今日,你既然撕破脸,我也不再顾及你的脸面,一会儿就去跟阿母说道说道,你这个好弟弟是怎么勾搭嫂子的,看阿母晓得了,会不会把你给这背德之人给赶出去!”
袁嵘牙咬得咯咯响,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以为我怕你?让我今日就来教训你这多疑心胸狭隘的小人,九娘跟了你真是瞎了眼……”
说完,蓄力的一拳一已经照着袁峥面门上砸下。只一过一拳,已经将袁峥的鼻子打破,流出了鼻血。
袁峥好不容易站在,一摸鼻子,一手的血,也就怒了,睚眦俱裂地冲了上去,挥拳跟袁嵘打了起来。
他们两兄弟,袁峥要年纪大些,也长得高些,袁嵘年纪小,也要矮些。不过,袁嵘喜欢在外面走动,身体素质更好,所以两兄弟打起来却是占了平手,都被对方打伤了。
刘氏这里才喝止了两人,教训了他们几句,院子外急匆匆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袁峥和袁嵘的娘褚氏,她一走进院子,就气急败坏地喊:“三郎,四郎,你们两个孽障,还不快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