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刘氏身边的婢女上前去向守在袁府门前的奴仆说明身份,请他进去传个话,她们要见袁府三郎袁峥的娘子。
守在袁府门口的奴仆请她们稍等,随即进去传话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进去传话的奴仆去而复返,请她们一行人进去。
同样是走到了二门上,就有袁府守门的婢妇上前来领他们去袁府二房所在的那一片房屋。
到了袁府二房,另外有婢女带领着刘氏等人去正房院,原来二房的夫人褚氏,也就是袁三郎的娘,谢绣姬的婆婆,得知了刘氏上门来探望女儿,就让人先领她到这边正房来与她相见。
那领着刘氏和谢妙容到袁府二房正房门前的婢女就说了:“我家夫人请娘子和小娘子先进去说话。”
刘氏也有和二女儿的婆婆说话的意思,就点点头,道:“好。”
守在正房门前的婢女掀起帘子,刘氏和谢妙容走了进去。
刚进去,就见到一位和刘氏年纪相仿,身裹绫罗,满头珠翠的妇人迎上前,还没走拢就行了福礼,招呼刘氏。
刘氏赶忙也回了礼,又叫谢妙容行礼叫人。
褚氏叫起,上前来热情地挽了刘氏去堂上的榻上坐,谢妙容则是在一边的一个单人的枰上坐了。
坐下后,褚氏叫婢女们奉上茶来,请刘氏和谢妙容饮茶。
刘氏是来看望女儿的,也没什么心思喝茶,不过褚氏如此热情,她也就随意喝了两口,放下茶碗,不等她说话,褚氏已经说:“都怪我家三郎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面上看着还好,内里性子死硬,一点儿不知道让儿媳。吵了几句嘴,就做出些没皮没脸的事情。不过,你也晓得,像是咱们这样的大家族里成了亲的郎君们收用几个房里人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儿媳之前怀上了身孕,就不宜同房。儿媳把这看得忒要紧了,闹起来……我家三郎跟她置气,就接连收用了两个婢女。这人都收了,也不能说不要吧。想必,你家九娘也写家信回去跟你说了,要我说,阿刘,你还是劝一劝她吧,想开些。她可是正室,那些贱婢们哪个都不能对她的地位有任何威胁。你说,为了她们那些贱婢,倒气病了,还因此小产了,何苦来哉?”
说到此,褚氏连连叹气,叹息她失去了长孙。又说到她也曾去劝谢绣姬不要再为收用婢女生气,还是尽快把身子养好,早些再怀上,为袁家绵延子嗣是紧要的事情。可是谢绣姬却似乎听不进去的样子,而且,看那样子还在生气。所以,她请刘氏去好好劝劝她的女儿,让她一定要想开些,不然,身子坏了,以后可就麻烦了。
坐在一边的谢妙容真是要对这个褚氏的说话技巧点赞。她一开始先是批评自己的儿子不懂事,不争气,可是后面话锋一转,却是说得自己的二姐斤斤计较二姐夫收用婢女。在她看来,女人家,特别是怀孕的女人家,就不该禁锢着丈夫收房里人。二姐为了二姐夫收房的事情跟他闹,闹到最后自己还气病了不说,连怀的孩子也小产了,这就是太不懂事了。她最后的话,还暗示,要是谢绣姬不知道改变,不知道养好自己的身子,将来要是久久怀不上孩子,那么将来她在袁家的地位的待遇就会堪忧。
这个时代,像袁峥那样的世家子弟不要太多,在他们看来,妻子只不过是为了政治或者家族的利益而娶进门儿的人。或者,这里面也有些有爱情的,但那是极少的。大多数的就像是袁峥和谢绣姬这样的婚姻,两边家长做主,选择一个门当户对,品貌相当的结为夫妻过日子。婚前没有任何了解和相处的两个人,洞房只不过是完成绵延子嗣的家族义务,成亲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培养感情。如果培养得出来,这还不失于一桩美好的婚姻。可要是培养不出来,婚姻就只不过是个形式。男子会在妻子之外的女人里头去找他爱的,他喜欢的,这就避免不了纳妾和收房。
再说了,当世主流的思想本来就是赞成男子妻妾成群的。特别是大家族里面,更是如此。而大家族的男子从来就把自己妻子的陪嫁婢女,身边服侍的婢女当成预备的供他享用的女人。他随时想要了都可以要。没有人会说这种做法不对,甚至这就是流行的做法。
只有谢妙容家里,因为祖宗规矩的存在,妾基本不存在。这也就造成了谢家的女郎们碰到丈夫纳妾时,会如此得不习惯,如此当回事。
就谢妙容知道的,很多世家大族的女人们怀孕了以后,不用丈夫要求,首先就会亲自去挑选两三个婢女来给丈夫送去做为房里人,这种做法被说成贤惠知礼。而像是谢绣姬这样的在怀孕后不但不给丈夫送婢女去,还为了丈夫收用了一个婢女就吵闹的,落在袁家人眼里就是不贤惠不知礼了。
连谢妙容都听出来了的褚氏话里的意思,刘氏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和对卢氏不同,对于褚氏的话,刘氏是无从辩驳,也无从为自己女儿辩解的。
毕竟褚氏说谢绣姬不懂事,已经是非常含蓄的说法了,至少她这个当婆婆的是给谢绣姬留了脸面了。要是跋扈些的婆婆直接就要去劈头盖脸一顿训了,甚至面对刘氏,还会说她没有教好女儿。怎么能把娘家那一套带到夫家来呢。
当世,不纳妾的男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啊,就算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成亲后,还有管不了驸马偷腥的呢。甚至跋扈些的驸马照常纳妾,比如说现在的南康长公主的驸马,大将军桓翌就是。
谢绣姬出嫁的时候,刘氏都没有跟她深刻地说过将来要是遇到她丈夫纳妾,她该怎么办的问题。毕竟,那时候,刘氏想着女儿将要出嫁,说那些妾什么的有点儿影响心情。另外,她也没想到女儿嫁过去才小半年,她丈夫袁三郎就收了房里人,这也是太快了,都出乎她意料,所以没来得及跟女儿说这方面的事情。
现如今想起来,刘氏有点儿后悔,心想,早就该在二女儿出嫁前,不要怕什么影响心情,跟她详细说一说嫁出去后,要是她丈夫要收房里人,通房,或者纳妾,她该怎么应对的。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和丈夫谢庄一夫一妻,几十年恩爱,看在女儿们的眼里就认为夫妻关系该像是他们两个那样才是正常的。结果呢,等到嫁了出来,才发现夫家和娘家里是两回事,就会被遇到的那些通房和妾的问题给整懵了,接着应对无措,弄出不该有的祸事来。
就像是现在的九娘,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小产,失去了怀着的头一个孩子。
妇人小产,跟真正生孩子比,还要更伤身体。
比起伤身体更严重的是,谢绣姬和袁峥吵闹,还伤了彼此的夫妻之情,这对于以后两个人的婚姻生活来说,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损害。
一时间,刘氏已经想了很多。
心里牵挂着女儿,刘氏敷衍了褚氏几句,说:“我就去瞧瞧九娘,会劝她想开些,养好身子,跟三郎好好往下过。”
褚氏道:“让我陪你去。”
说罢,下了榻,穿上丝履,然后伸出一只手,让刘氏下榻,也穿上丝履,两人并肩往二房院里袁峥和谢绣姬的院子里去。
谢妙容跟在身后,看着一直陪着母亲说话的褚氏,觉得这才是个真正厉害的婆婆,比起卢氏来强太多了。
谢绣姬卧病在床,听外头守着的婢女进来禀告说她婆婆还有母亲,以及十五妹来瞧她了。这才让人赶忙将她扶起来,略微梳了梳头,身边伺候的婢女在她身后塞上一个隐囊给她靠着,才收拾好,内室门口的帘子就被掀起来了,然后她看到她婆婆,阿母,十五妹鱼贯走了进来。
褚氏一看到她,立即就笑着说:“儿妇,你阿母和十五妹听说你病了,特意上府里来瞧你了。”
走进一些又问她:“可觉着好些了?”
不等谢绣姬回答,她又问伺候谢绣姬的婢女,有没有喝药,有没有熬参汤喝等等。
那伺候她的婢女当然说谢绣姬药也喝了,参汤也在喝。
褚氏听完还交代,让来替谢绣姬瞧病的郎中尽管开好药,但凡要什么,她会开了府里的库房去寻好的送来。
这些话说得实在漂亮,听在人的耳朵里,就觉得她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婆婆,如此心疼儿媳。就连刘氏和谢妙容也产生了这种感觉。
倚靠在床头的谢绣姬自然是要对婆婆的关心表示感谢。
褚氏直摆手,说这是她这个当婆婆该做的,她儿子袁三郎要天天去朝廷里点卯,又要交际,难得在家里陪着儿媳妇,她这个当婆婆的不关心她,谁又来关心她呢。而且,她一直认为儿媳妇嫁进来,就跟她的亲生女儿一样,以后女儿还要出嫁的,儿媳妇可是要陪伴后半辈子的人,她当然要对她好。
啰啰嗦嗦说了好大一堆话后,褚氏才让刘氏和谢妙容陪着谢绣姬说话,自己先告辞了。
等到褚氏走后,谢绣姬打发了跟前的婢女出去,这才握着跟前坐着的母亲的手,红了眼圈儿。
刘氏见女儿脸色苍白,人整个瘦了一圈儿,连眼睛都显得大了,也忍不住伤心,好歹忍住了,劝她:“你还是不要太过伤心,好生养着,养好了身子才是顶顶重要的。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才嫁过来时,三日回门儿,我们见你和袁三郎挺好的,怎么这才没过几个月,就闹成这样?还有,你这是得的什么病,怎么连肚子里的孩儿也没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