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魔法,伊凡听不懂任何一个位面的话,但伊凡现在不准备用魔法,对方拔剑的这一刻,他就暗暗对自己说,就这次,就这一次,如果你不靠魔法还可以赢,那就继续活,不然,这里就是你的死期,一柄生锈的骑士剑,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场悲剧的街头决斗,就是你生命的终结,痛苦的终点。
伊凡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猛地举剑朝对方劈去,对方往右边侧了侧脑袋,在轻易躲过的同时,手中的剑如鬼魅般朝伊凡的脖子探过来。
伊凡的手不快,但作为一个敏感的法师,观察的速度绝对一流,对方刚做动作的时候他就察觉了,但这基本没什么用,以前,他想做什么只要动动脑子,但是现在,需要挪动身体。
法师的身体实在是被养的太娇惯了,伊凡低着脑袋想躲过去,但躲到一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头就像被大锤猛地击中一般,脑袋里一阵嗡嗡的轰鸣。
“头盔质量不错,”伊凡的身体被这强烈的一击弄得几乎要瘫倒,手中的剑也脱手掉在地上,但他头脑却在异常清醒的想着根本无关的细节,“哦,也许是他的剑太钝了,应该一剑劈飞我的脑袋才好。”
伊凡抬起头,脱下已经被砸的凹下一块的头盔,有一道鲜血顺着侧脸流淌下来,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开始朝他的对手笑。
对手抬起了剑,伊凡从容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刻,在这个瞬间,伊凡感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的轻松起来一样,心中装着的沉重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知道自己这种轻松感的来源,他觉得这种方式比起自杀,更容易让自己接受。
但这一刻却显得额外的漫长,伊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时间感出了问题,他又等了几秒,确实没有反应,他睁开眼睛,却惊讶的发现他刚才所救的女孩正张着双手,身体颤抖着,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挡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只侧翻的牛奶桶倒在地上,空气中溢满了奶品特有的香气。
对手带着一脸鄙视离开之后,女孩回过头,手忙脚乱的给他看脑袋上流血的伤口,伊凡看到她正张嘴对自己说话,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对着女孩的脑袋举起手,这才让对方嘴里的口音变得容易理解起来,她是在关心自己的伤势。
伊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挣扎着站起来,从地上捡起那个被砸歪了的头盔,看了看,又把它戴上了头顶,周围围观的人群对着他指指点点,就像一群讨厌的麻雀。
刚才那片刻的轻松感觉,现在伊凡却再也感觉不到了,仿佛自己头上的这个头盔是个控制器似的,唯一和刚才不同的一点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像刚才那样相死了。
人就是这样一种可笑的生物,瞬间的感觉永远靠不住,自己下一次想死,会是在多少年之后呢?十年?一百年?两百年?还是更长?
光是想到这些数字,伊凡就觉得一阵干涩的绞痛。
这时候,旁边女孩的哭声引起了伊凡的注意,他抬起头,看见她正盯着地上流淌满地的白色发呆。
她是一名送牛奶的普通女仆,属于在贵族家里等级最低的那一种,这一桶牛奶,对于她来说,可能会面临管家的一顿说教,甚至一顿鞭子……
自己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种幸运,也是灾难,她甚至在埋怨自己,如果自己不出现,那她最多被纠缠一会,就能顺利回去,可是现在……
意识侦查几乎已经成了伊凡的本能,当死亡的念头逐渐远去的时候,长期养成的习惯又让伊凡恢复了习惯。
“算了,”伊凡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最渴望什么东西,自己送给她一件当赔礼就好了。”
女孩的哭声停住了,她的意识不受控制的在暗示术作用下开始思考,当她恢复清醒的时候,她的脸不受控制的出现了红晕。
☆、269 休息
这应该算的上是伊凡第一次婚姻,谈不上爱情,或许在伊凡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字,爱情在他看来,就和仇恨一样短暂而可笑,伊凡曾经恨过皇帝,在避难所的时候,无数次把这个从未面对的敌人恨到入骨,但这种情绪并不能够持久,在那个无聊至极的环境中,仇恨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半死不活的漂浮在空中,在大脑里盘旋。*1*1*
仇恨是属于弱者的情绪,强者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因为所有可能引起他们仇恨的对象都已经被消灭了,伊凡明白,在皇帝面前,他确实是一个弱者,但他更明白,法师不能任由自己被一种情绪支配。
伊凡第一任妻子的名字叫爱塔,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因为家境贫穷,父亲把她送进一家贵族当佣人,和其他同龄女孩一样,在这个年纪她也经常做着白马王子的少女梦想,不过唯一幸运的是,大多数少女的梦想都会破灭,而她却是一个幸运儿,在她16岁,一次上街买牛奶的时候,她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王子”。
伊凡在这个位面暂时定居了下来,不是为了所谓的婚姻责任,当然更不可能因为所谓爱情,在伊凡眼中,这个小女孩只是一个傻里傻气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哦,事实上,百分之99的平民在他眼中都是这个德行,伊凡之所以留下来,原因很简单,他累了。
出避难所就是一种冒险,但伊凡现在对安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虽然他明明知道,只要皇帝的手下一旦发现这里,发现他的施法痕迹,他就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好无征兆的死去,他清楚的明白这些,但他没有办法,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回到那个避难所,再在那个地方带上几十年,就算是囚犯也有一个关押期限,他遭受的却是无期徒刑。
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在这个位面呆下去,如果到爱塔死的那一天,他还活着,那他就继续逃亡,现在他已经跑累了,他需要休息。
于是伊凡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定居了下来,他耐心学习了当地的文字和语言,因为他长期养成的“法师”气质和贵族行为接近,而且他的数学知识非常娴熟,只用几年时间,伊凡成为了爱塔服务这家贵族的一名管家。
平民的生活并没有他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糟糕,事实上,比起避难所里的生活,就算让伊凡在这里整天挑大粪,他也不会觉得苦。
白天的时候,他为主人家管理仆人,教育子女,计算账目,到了晚上,他就在自己的房间内,静静沉静在自己的魔法世界,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名法师,事实上,在这个位面连法师的概念都没有,也没有人告诉他们有关皇帝的消息,这样很好,伊凡现在一丁点也不想听到有关皇帝的消息。
平民的生活一切都很平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结婚两年后,爱塔开始怀疑她身体是不是有问题,因为她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她当然不知道,伊凡从来没有打算让他的孩子在这样的绝望中诞生,每次她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伊凡总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如果仅仅是一个平民孩子也就算了,如果自己的孩子也是一名法师……虽然这个概率几乎等于没有,但这个念头还是像毒蛇一样盘旋在伊凡脑中,伊凡无法想象,当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他该如何向他述说这一切,难道自己要想艾琳的导师那样,对他说:“嘿,你现在有两条路,投降或逃跑……”
贵族家的小孩是一个骑士迷,伊凡成为管家的时候,他大概7,8岁,平时就由伊凡负责对他进行教育,有的时候,伊凡会像酋长对自己做过的那样,跟他讲故事,当然,也有一些时候,会教他一些基本剑术,骑术之类的东西,这些年来,伊凡也确实学了一些骑士需要掌握的技能,他把学习这些当做一种休闲。
有时候,伊凡也会做一些与他平民身份不相称的事情,当然,他做这些事情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不想因为其他人的愚蠢而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曾经这个国家国王想发动战争,或者有其他国王想对这个国家发动战争,但他们都莫名其妙暴毙在自己的皇宫中,人们称这种诡异现象为“和平的诅咒。”
**或许可以避免,但是面对天灾,有时候即使是法师,也无能为力。
在伊凡生活的第十五个年头,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这片大陆,爱塔也未能幸免,她最终在病床前走完了她的一生,妻子的死让伊凡有些失落——他失落的不是死亡本身,人终有一死,这没有什么遗憾的,他失落的是这死亡意味着自己的逃亡生涯又将继续,而这离他原先的预期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原以为爱塔能活到六七十岁,他原以为这样的生活还会很长……
后来伊凡知道,也许这反而是一种幸运,如果他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周围的人很快就会意识到他非正常的年轻,谣言会随着猜疑像瘟疫一样传播,爱塔在这个时候死去实在是再恰当不过,再过几年,当她发现自己脸上已经长满皱纹,但伊凡仍然是一个年轻小伙,恐惧和自卑很快就会摧垮她的心理,而之前的平静也将不复存在。
在伊凡以后的人生中,他体会过这种感觉,人们会开始恐惧,甚至憎恨他,但当他真的展示出魔法之后,大部分人都会不可思议的开始崇拜他……
人是最善变的动物,越弱越如此,因为有时候人改变,并不是他自己希望那么做,而是环境逼迫他那么做罢了,在平民眼中的他,就和他眼中的皇帝一样。
近千年的经历,说穿了,其实无非也就是重复之前的这个过程,逃亡,累了,休息,继续逃亡……
“我知道地球上的人是如何想象一个法师的,”在故事的最后,伊凡对他的部下兼听众说,“也许到现在,你们当中也有人羡慕我的经历,但是从我个人来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来就不是一名法师,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跟父亲一样,死于一次可笑的战争,至少在我死去的时候,可以带着满足和微笑,或者还有想象的那种荣耀。”
刚刚接触这个漫长故事的时候,尤其是关于神话故事那一段,几个听众都还很好奇,互相之间兴致勃勃的讨论有关细节,但后半段的沉重,想现场保持了灵堂一般的沉默,贯穿在伊凡记忆中的那种沉重不可避免的影响到所有的人。
“我只想知道,既然你能找到地球,那皇帝是不是也会找过来,如果他过来了,那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抵抗。”汪铭说。
“按地球现有的科技,抵抗还谈不上,”伊凡摇头,“皇帝的侵略不顾一切,你们可以想象,一万个,甚至十万个田军突然出现在地球,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不过你们暂时还可以放心,地球目前看起来还是安全的。”
“为什么?”封敬亭问。
“还记得我说过的,在最早研究位面的时候,提到的那个萤火虫位面吗?”伊凡说,“当时我已经认定,这是一个不适合生存的位面,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其实这个位面,就是你们地球所在的位面,在法师的眼中,这位面只是一片死亡之地,因为太空过于庞大,不可能容得下空气。”
“那你怎么……”林泉说了一半,看到伊凡的脸色变了一下,欲言又止,但伊凡却主动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