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却摇摇头说道:“你虽然平日里荡然肆志,可做事却从来严丝合缝。只要是你想做的,就不会有一丝的缺漏,而今夜关键便是那个被取心肝的活人,这样的关键你是不会放任在自己无法控制的人身上的,因此他必须是你的人,也只能是你的人。”
李玄慈的眼神望了过来,月亮在水中投下碎影,而波光在他眸中荡出微澜。
“一半一半吧。”他没多解释。
十六却暗暗低下了头。仿佛发问,又仿佛自言自语,“你们不告诉我,是怕我心软坏了大事吗?”
李玄慈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若你知道,你会心软吗?”
会害怕我吗,会厌恶我吗,会逃离吗?
可这些话他全部没有说出口。
方才鲜血流满了整个亭子的景象好像还在眼前,十六甩了甩头,仿佛要甩掉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血珠。
等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坚定。
“我不会。”
“满城民怨,人心惶惶,几乎叁四日就有人为此丧命,我还没有矫情到为了一个人的性命,就不拿满城的人命当命的地步。”
李玄慈深深地看着十六,似乎这番逼问就是为了引出她这句回答。
即便到了今天,即便已试探过数次,他依然需要确认,眼前的十六,是一个见过全部的他、却仍然不会离开的人。
两人目光交汇,如同在暗处生长出来的藤蔓,寸寸勾缠,连往下深扎的根都纠结在一起,无法分开,也无法逃离。
此时,何冲有些不识趣地打断了二人幽微却又暧昧的目光,生生插了进来,说道:“不是,那啥,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告诉你,不过十六你这修行可有些懈怠,你没有发现那不是活人,是我做的血傀儡吗?”
看着十六瞪圆的眼睛,何冲便知道她是真没发现,不禁在心中为自己精湛的技艺暗暗得意了一下。
接着解释起来,“场上这么多人,要是直接往皇帝那去了,那戏还怎么唱下去啊。而且我拿那妖爪试过,发现它对鲜血感应最深,因此就做了这血傀儡,使了障目术扮作大皇子的侍卫安插了进去。”
十六不禁反省,自己真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连这样熟悉的术法都没有认出来,忍不住狠敲了自己脑瓜子一下。
可这一下子却也帮把她敲清醒了。
师兄这样做是对的,可是李玄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她有些愣地望向李玄慈,目光轻抚过他的眉眼,那么漂亮,看一眼,就像品过埋了多年的冷梅酒,叫人心底发热,却又永远带着股冷凌的戾气,仿佛连脊骨都做了剑,随时潜伏着等待嗜血。
这样一个人,从来想杀便杀,想做便做,就算对这天下之主也未曾有过半分屈膝折颜,却为了这点不堪为外人道的心思,曲意安排,来试探她的底线。
看那底线,是否容得了他。
十六号忽然觉得,自己养在山上的兔子不知怎么凭空跑到了她怀里,朝她心口踹了一脚,叫她有些气,有些酸,还有些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