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怪你”,柳云初咬紧腮帮子,一字一句道,“我爹是为了救我而死的,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他猩红着双眼,仰头将醒酒茶一口全灌下,手指捏着碗沿骨节泛白,“只是我是个无用的人,他生我养我这么大,到最后我连为他养老送终都办不到。”他定定地看着凤时锦,“你说我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用,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他舍命相救,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我?”
凤时锦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彻骨的痛意,这样的疑问也曾伴随着她,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凤时锦道:“究竟值不值得,老侯爷已经用行动像你证明。你和我一样,你的命也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你理应活得更好才是。你家里还有母亲和妻子,你应该照顾好她们,才不负老侯爷的期望。”
柳云初眼神漆黑,良久低低道:“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凤时锦道:“将这些年你所空缺的,一一补回来吧。只是不知道你我还能否像当年国子学时的那般,相互扶持和帮助。”
柳云初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只要知道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就会变得无所畏惧。你回来了,那么你告诉我,我还有机会报仇的是不是?”
凤时锦云淡风轻道:“只要活着就会有机会的不是吗?”
当天柳云初从秦楚河回去,穿得整整齐齐,再无一丝醉意。烈日笼罩在他的身上,将他锦绿色的袍子衬得墨绿,下巴的青色胡茬将那张原本俊秀的面容修饰得有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沧桑。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夜之间陡然转醒。
回到侯府,侯府的守卫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还不等守卫进去禀告老夫人,柳云初便大步流星地进入家门,先去了老夫人那里,跪地请罪。
老夫人对他最多的都是叹息和心痛,她清楚柳云初心里的痛,因而这些年来总是宽容多过于责备。昨日一整日都不见柳云初的踪影,今日他一回来便跪在老夫人膝下,老夫人连一句责骂都说不出口,与简司音一起感到有些震惊。
柳云初对着老夫人便磕了三个响头,伏地道:“娘,孩儿不孝,这几年来让你担惊受怕。从今往后,孩儿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还请母亲宽恕。”
老夫人十分动容,抹泪道:“想通了便好,你想通了便好……你父亲已经不在了,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母亲也没有好活的了。索性你悟了啊,悟了啊。司音,快扶云初起来。”
简司音亦是红着眼角过来搀扶他。
后来柳云初又去了宗祠,为已故的老安国侯上了香,在祠堂里跪了半日。
柳云初走后,凤时锦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仍旧是在画舫里,飘在广阔江面上,随波逐流。昨夜睡得很少,她很乏,头也晕晕沉沉,索性就在船舱里睡了起来。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两艘画舫相碰,船舱轻轻摇晃了两下。凤时锦幽幽睁开双眸,发现画舫小窗的珠帘被人从外面用一把折扇挑起。
苏徵勤正懒洋洋地坐在对面画舫的小窗下,看着凤时锦惺忪地捏了捏鼻梁,不由双眼噙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