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时锦颤了颤手,竖起大拇指:“我全家早就死光了,你赢了……”
再然后,她记不清了。只感觉,眼缝的空隙间,有人匆匆朝她跑来,青灰色的衣角掩下一片阴凉。
柳云初看见对面的凤时锦缓缓倒地,就倒在他的面前。场面哗然,然后有点混乱。他也意识不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被安国夫人紧紧抓在手心里,告诫他:“不要生事。”
而凤时锦也已经被人抱起。抱起她的男人,青灰色的长袍,身影高大修长,来的时候宛若一道清风,容颜英俊,目色清冷。他抱着凤时锦转身走出学堂,走过院子里的盘桓老槐树,肩上发丝迎风微扬,阳光遗落袍角,如青天白霜。
国子学的这一小考核对于柳云初和凤时锦来说,最终不了了之。他俩连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得上来,也没分出个胜负。凤时锦被君千纪带走以后,夫子还特地给了柳云初一个机会,道:“凤时锦同学有恙先行离开,剩下的题柳世子若是知晓答案的话,回答正确也同样可以通过考核。”
安国夫人太了解自己儿子的尿性了,沉默地拍拍柳云初的肩膀,说道:“回家吃饭吧。”
柳云初烦闷无心地挥挥手,对夫子道:“我不考了,同窗有恙,我趁人之危算什么君子之风,没通过就没通过,大不了明年从头再来。”说罢和安国夫人一手牵着自己的小妹妹,转身离开了国子学。
小妹妹天真地说:“云初哥哥,原来你在学堂里这么的帅。爹爹说人可以没有文化但不能没有风度,我觉得哥哥你做到了。”
柳云初挺了挺背脊:“是么,哥哥也觉得自己很帅。”
凤时锦觉得那个冬天很冷,手脚冰凉,透到了骨子里。冬天很漫长,下了不少的雨。
雨丝轻飘飘地落在平静的湖水中,湖面似乎快要凝结成冰了,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没有。荣国侯府里,传来孩童一声更比一声猛烈而难过的孩童啼哭声。那声音都哭得沙哑粗噶了还不能停止。
大夫们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她跪在湿润的露天院子里,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萧瑟,绿意枯败,膝盖僵掉了,浑身也被雨打湿,冷得哆嗦。旁边和她一样还跪着一个妇人,妇人穿得朴素,一张典型的美人脸,脸上镶嵌着一双极美的丹凤眼,只是风情被岁月磨蚀,在眼角画上了一道道浅浅的皱纹。
那是她娘。
荣国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娘不是出自名门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她娘是荣国侯当年出征北戎的时候从马蹄下捡回来的女人,一个被充当军妓的女人,只是恰巧被荣国侯给看上了而已。
所以所有人都轻贱她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身子单薄,脸色和嘴唇都被冻得发紫。凤时锦靠过去,用自己纤细的手臂将她圈起来,抱进自己怀里。
她知道错了。凤时恒去年冬天落水是因为她,那时凤时恒把她当马骑,一手用鞭子套着她的脖子,一手用马鞭鞭着她的身子。她是脑袋被门夹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载着凤时恒往冰冷的湖里冲去。那时她什么都没有想,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和凤时恒一同葬身在湖水里。
只可惜她命贱没死成,凤时恒命贵,也没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