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京城之中风云变幻, 先是袁礼贤因病去世, 跟着是他二十多年来的清白名声被毁, 宰相通敌一案闹得沸反盈天, 虽然正元帝最后放过了袁家人, 可却没放过袁礼贤, 给他定的罪名是与大夏朝官“暧昧不清”。
袁礼贤人都死了, 自然无法为自己辩驳,也无法质问正元帝为何把这一盆污水泼在他身上,正元帝折掉一个他本就已经不愿意再忍耐的宰相, 把大夏勇将厉振南拉下马来。
厉振南镇守大夏边防,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秦昭当年能从他手里拿下郢城, 实属侥幸,天时地利人和, 少了一样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据说这一战被厉振南深以为耻, 对他来说秦昭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将, 他一老将, 竟在毛头小子手里吃了亏,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若是厉振南在大夏建兴帝一朝当武将,必是开疆辟土的开国功臣, 可他空有一身报国志,偏偏遇上的是大夏末帝, 若不是大夏叛乱四起, 厉振南这辈子都只能在军营里当他的十夫长,因为没钱没关系,怎么都爬不上去。
偏偏老天给了他这一次机会,他上征杀敌最勇猛,拿人头攒军功,升着升着,就升到将军,又护送江宁王避祸吴地有功,据说江宁王当年还给了他一道密旨,若是末帝带着沈青丝南下逃亡,让厉振南杀了末帝,送沈青丝进宫。
厉振南接了旨意,等于多了一份拥立之功,此后十来年中稳稳当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他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从十夫长升到大元帅就好过起来,朝上的明枪暗箭依旧不少,而江宁王对他的信任和宠爱被这一次次的弹劾都给消耗尽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大业宰相袁礼贤通敌卖国,江宁王深知正元帝是如何发迹的,若无袁礼贤的辅佐,他至多占下三五个州,又是一个李从仪罢了。
可得了袁礼贤,秦正业便如虎添翼,他能把大夏赶到吴地偏安,一半都是袁礼贤的功劳,连这样的老臣都能彻查,若没有实据,如何服众。
袁礼贤那本帐册在大理寺中存档保管,大理寺守备森严却依旧流传出去,在正元帝的默许下,复本送到了江宁王御案前。
厉振南因此被罢免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官职,圣使一至,就地罢官,戴上锁枷押回京城受审,年后这几个月里,厉振南的儿子女婿也一并下狱,陈家又从厉家手里拿下了运河上往来的走私生意。
两边朝堂各自博弈,信报一封接着一封的传到晋王府,变化之快,卫善都不曾想到,她知道正元帝这回不会饶过袁礼贤,可怎么也没想到他连死后的清名都不给他留下,分明远不到这地步。
从此之后,就算再有人为袁礼贤著书立传,把他这二十五年来的功绩传扬于世,也不得不在最后把他身后这些事写上去,袁礼贤再不是一块无暇白玉,反而徒曾叹息。
君臣一场,正元帝竟能狠心如此,卫善接过秦昭手中的信,她知道秦昭一直与师朗通信,对袁含之有保全之意,上一回就是他立主袁相清白,得到士林赞誉,这一回虽也跟着上书,却不及上辈子那么引人注目。
卫善拿着信件道:“二哥留下,我带着太初回去。”
秦昭立时蹙了眉头:“胡说,既是有心召我去,我是躲不掉的,要去也必是咱们夫妻一道去,让你一人独去,难道我就安眠了?”
这回京中事,虽叫人目不暇接,可其中依旧还有晋地势力在做推手。
小顺子在西市开的那个铺子人来人往,商贩齐聚之地,本就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卫善示意他说出些真相,运河走私本就关商贾事,商人们议论两句,也是寻常。
这才有士子们自发上书,其中几个书生又是从晋地考进京城太学府去的,这些细微之处无人关注,却派上了大用场。
卫善听说有百十号人齐聚,根本就不曾料想,秦昭看她吃惊,搂了她的肩头:“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正元帝只是顺水推舟,眼看民怨不能平,罢免曾文涉,既压下秦昱,不让他在袁礼贤死后坐大,又平去了民怨,曾文涉不过一弃子耳。
只怕正元帝自己都未曾料到能这么快就压下曾文涉,曾文涉此时后悔也晚了,正元帝才是得益最大的那个人,这一局棋,他全盘赢了。
卫善咬着嘴唇:“早知道便该和缓些。”太学府的学生最容易挑动,也容易纠集,庶人不安尚能乱政,何况这些是正元帝花了大力气招考来的。心里分明知道不能够,却也总觉得此时被正元帝占进了好处,秦昭的面前再无人可挡,他下一步便是伸手收拾秦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