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扬起眉梢:“游百川?”
“那小子怪有趣的。”莲生轻笑,“你不觉得么。”
她笑了笑:“还有吗?”
“有是有,都是些老家伙,依照我的经验,老男人麻烦着呢。”莲生斜偎着她,分量如同一支折柳,“老的沉闷,小的稚嫩,正正好的美事,怕是再难了。”
殷渺渺因他遗憾的口吻而笑个不停。
莲生又故作洞明:“世上只有量体裁衣,没有按照喜好捏人的,哪有什么都合心意的,要么忍耐,要么调教,要么就不要。我当年忍了你不知多少次呢。”
“你忍了我什么?”她稀奇。
“多疑,多情,多思,多想,多得很。”他说完,自己先笑了。
说来也奇怪,被他这么一挤兑,殷渺渺低落的情绪好转不少。她抬首凝望着他熟悉的面容,失去转生机会的器灵固然悲哀,可于她而言,永不离去的陪伴又是莫大的慰藉。
“莲生,你后悔吗?”她问。
莲生叹了口气:“你总是觉得,人拥有自由的灵魂是最重要的。可是,蝼蚁的自由,能好到哪里去呢?我转世成了人,会过得更好吗?比起未知的来世,今生至少是我愿意的。”
殷渺渺难以反驳,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太多的人不如做她的器灵来得好。诚如过去,做贵族的奴仆,也是个副小姐,吃穿不愁,可到了外头做了良民,却连饭都吃不饱。
如此,又如何能怪他们呢?
“那么,在我身边,你快乐吗?”她换了个问题。
莲生懒洋洋道:“就算不合心意,还能怎么样,凑合着过呗。”
殷渺渺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手背:“绕来绕去,以为我听不懂么,你无非是想叫我再给叶舟一个机会。”
“我是替你着想,人在跟前,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可若远在天边,什么劲儿都没了。”莲生垂下眼眸,目中柔光粼粼,“谁天生就合心意,至少再试一试,若是冥顽不灵的朽木,劈了当柴烧也不迟。”
殷渺渺无可避免地犹豫了一瞬。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影响我,我影响你。她为什么不拉他一把呢?他是师弟,师姐教师弟,难道不是应有之义?
只是……如果就这么虎头蛇尾结束了,他真的能明白她的用心,能找回自己的道吗?他已经是金丹修士了,找不到“道”,就没有结婴的机会。
修行这种事,终究是要当事人自己顿悟才行。
“你不明白。”她对莲生说,“这不只是情,也是道。”
修士永远以道途为先。
这是难得的历练,希望叶舟不要辜负她的苦心,哪怕感情无疾而终,只要道心明确,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
雨势慢慢小了,瓢泼大雨变作茫茫细雨,视野清晰了许多。
没过多久,支援小队也到了。卢家主仔细,猜想伤亡恐怕不小,专门组织了一支救援小队。
季鹤闲因为伤重,无法继续剿灭魔修的任务,改而与救援小队一起,负责救援幸存者。
叶舟作为炼丹师,原本与救援小队一起行动即可,但他看队伍里多是筑基修士,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便主动要求前去。
临走前,他将沈细流唤到跟前,嘱咐道:“你随他们归去,若遇见合适的落脚地,自行离去便可。”
然而,沈细流用力咬了咬牙关,居然拒绝了:“真人,我不想放弃。”
叶舟微微皱眉。
她不等他教训,连珠炮似的说:“我去了凡间,固然可以做个富贵闲人,凭借一二法术糊弄平民百姓,但那有什么意思呢?陌洲不安,凡间亦有动乱,我能躲得过地痞流氓,也不可能抗衡这样的洪水。”
结界外,河水涛涛,震耳欲聋。
沈细流的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明确:“只有修士才能从这样的天灾里活下来。我不做修士,迟早会死。”
她穿越前就是平头老百姓,没什么大的志向。虽然很没出息,但放下穿越者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她也确实犹豫过要不要去凡间算了。
人都贪图安逸的生活。凡间是她的舒适区,她能确保自己活得很好,甚至比穿越前更享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呢,面子哪有实在的好处重要。
可是,每天望着脚下汹涌的洪水,她又忍不住想:若是做了凡人,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她能活下来吗?
恐怕不能了吧。她这点微末的本事,其实和凡人无甚区别。
“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沈细流眺望着潞江的水,抿着嘴道,“我不可以回头,再难,我也想往前走。”
往前走,她才能获得保护自己的力量。
往前走,她才可以过上想要的种田生活。
富贵人家的种田,是采菊东篱下,贫穷者的种田,是路有冻死骨。
她心中凛然,屈膝跪下,给叶舟磕了个头:“多谢真人救我之恩,但我不想走,我要继续修炼,请您成全。”
“道途艰险,以你的资质,也许不如凡间活得久。”叶舟说。
沈细流道:“我愿意赌一赌。”
叶舟又道:“将来你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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