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龙皱眉道:“聂老哥是说五十年前独见美军太平洋司令麦克阿瑟的东瀛帝师,曹洞禅宗大师西玄?”微微顿了一下,问道:“他不是早已圆寂多年了吗?”
聂啸林道:“这和尚的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二战时曾因为反战,被东条政府陷害入狱十余年,本来我也以为他已经死了,前阵子有个美国政治家族的大佬病了,老子亲自去看了,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手术都没希望痊愈,可忽然有一天居然康复如初了,老子觉得不可思议,就问他是怎么痊愈的?美国佬说是被一个日本和尚念经给治好的,这个世界上当然不存在这么神奇的经卷,但却有这么神奇的和尚,比如说西玄茂木,于是我亲自跑了趟日本,发现这贼秃果然还活着。”
孔文龙动容道:“当年西玄访华,与先师李书文谈禅论道,先师曾说此人有大雄之力,可惜学的不是杀人拳。”
聂啸林道:“就算是一只绵羊,长到大象那么大的时候也可以不必理会狮子的威胁了,西玄虽然不算武道中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神道修养,在日本,禅宗又被称作武士的宗教,这和尚在日本很不吃香,但美国人几次三番想把他请到美国供起来,却都被他拒绝,只此一点便可算个人物,本来你我之战,我也打算请他来观摩的,可惜他毫不感兴趣。”
李虎丘从孔文龙手中接过神秀指骨,又看了一会儿,仍看不出所以然来。
聂啸林伸出右手食指问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尚楠挠头,“一根手指。”把手放下,不等聂啸林表态,自己先摇头,心知决计不是这么简单。
聂啸林含笑点头说:“也对,但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李虎丘犹豫了一下,“吾道一以贯之,这个吾换成武也无不可。”
聂啸林赞道:“你的武道已经自成一家,够资格说这话,但你说的与这根指骨的秘密只能算有共通之处。”
孔文龙道:“可是一指禅?”
聂啸林哈哈一笑,“到底还是大和尚渊博,正是一指禅,当然,并非南宗少林的一指禅内功,而是北派禅宗的一指悟道。”
孔文龙道:“举起一指的意思是万法归一,千差万别归于平等,所以在先生竖起的一指上,包摄了气象万千的世界,这是神秀禅师给弟子讲的禅机偈语。”
聂啸林道:“神秀当年随禅宗五祖弘忍学禅之前曾偶遇四祖道信,其时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精通儒佛之学,他问道信何为佛法,道信便竖起一根手指,在一块青石上写下万法归一,千差万别归于平等这句话,又告诉神秀,何年何月他能用一根手指将这句话擦去,还石头平等,便算领悟了佛法。”
孔文龙道:“神秀传法,常竖一指,死后更只留下指骨舍利,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缘由。”
聂啸林道:“不过是以讹传讹,事实真相因为年代久远,早已不可考,但这神秀这一指悟道却是货真价实。”又对虎丘说道:“之所以说神秀未达神道境界,却是因为他只剩下这一截指骨,而历史上却有人留下过整身舍利,火焚不灭!这件事千真万确,你小子要是好奇,等一下我和大和尚哪一个死了以后,你们可以试一试。”
李虎丘道:“您之前问我见到这根指骨有何领悟,莫非便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聂啸林瞄了虎丘左手无名指一眼,道:“假如你能参悟到这一指的奥妙,下次妄动神道之力时便不会再骨折,这还不够吗?”
李虎丘至此对老魔君真是肃然起敬,五年前他盗走玲珑塔,老魔君故意不取回,如今他开启玲珑塔,得到这座岛的坐标的同时还拿到这节指骨,却原来是藏了这层深意,通身达到神道或许不可能,但只练一根手指却大有希望!李虎丘一身功夫有两大绝技,飞刀固然厉害,却要靠弹指惊龙弥补近身格斗的短板,若能练成这一指平等之法,弹指惊龙便可具备神道威力!他初登圆满,求武之心正盛,闻道则喜,聂啸林几句话正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三盏茶后,聂啸林终于站起身,孔文龙与之相视一笑也站起身。
聂啸林道:“大和尚,虽然你比老子小了二十岁,但学不论长幼,达者为先,我真正达到内外如一的神道境界却比你晚了几十年,所以这台子还是请你先上。”
孔文龙却道:“您是厚积薄发,三十年养心,论心境修行还更胜贫僧一筹,况且您是长者,这台子理当您先上。”
二人皆可以不在乎生死,却勘不破荣辱二字,相互推诿的目的自是想先看看对方的虚实,一百多米的水面,足够让后动身者了解到对方的身法特点,呼吸换气的节奏,甚至心跳变化。这些细节在低级别武者之间或许毫无意义,但在聂孔二人之间却意味着先机和最重要的情报。因此谁也不肯吃这个亏。
二人相互推让,全不在乎半点风度俗名,像两个争棋的孩子在那争执不下。
李虎丘是行家,心中明了二人心思,忽然插言道:“我有个想法却不知可行否。”
聂啸林道:“且说说看。”
李虎丘道:“二位都不必动弹,我与尚楠每人背一位登台,两位便都不必担心失了先手。”
聂啸林喜道:“这个主意好,你是老子的孙女婿,当然你来背老子。”
孔文龙看了一眼尚楠,摇头道:“不好!这小子自己一个人横渡这百米水面都未必能行,更何况还要背起洒家这两百来斤?”
李虎丘刚想说话,聂啸林却抢着说道:“这还能难住大和尚你吗?你现在传他几手提气运劲的窍门不就结了,老子可以等你一会儿,你我之间较量比武,拳脚要比,教徒弟的本事也要比,学道传艺本身便是武道的一部分,状元师父草包徒弟也算不得真正的神道大宗师,这便要考验大和尚你传艺的本事了。”
第481章 天下第一战(中)
东瀛,京都附近一座山谷中,古老的福康寺内一片园林中,一个身材矮小枯瘦的老僧正在全神贯注于假山布置。一身富丽和服,腰间别一把扇子,留着传统的日本武士发式的中年男子站在老僧身后。二人正在交谈,老僧说,中年人听。
老僧:“心似水中月,形如镜上影,这句话何解?”
中年人恭谨的:“水映月影,镜照人形,事物在人心里的投影,就和月亮在水里的投影一样,是瞬间的反映。”
老僧微微额首:“静止之剑的位置就仿佛水面,而你的心可比为月亮。静止之剑的位置应能映出心之影。心动,形动;形随心动。佛教有一节经文,说的就是心和月映于水、物照于镜一样,都是瞬间之事——速如水月镜像。月映于水,看起来似乎月亮就在水中,其实并不是。那不过是遥远天空上投映下来的影子。形映于镜也是如此,无论什么,只要放在镜子前,都能立即照出它的影像,这也是瞬间之事。”
中年人:“大师,小女陷落到华夏……”
老僧摆手斥道:“住口!”声如巨钟。
这一声沉喝,穿透人心,中年人面露痛苦之色,恭敬的低下头。
老僧语气一缓,接着说道:“事物在人心中反映也是一样。眼睛一眨间,心已经走得老远,甚至远到华夏,就像你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假寐,梦却带你回到了遥远的家乡,心的这种反映,在佛家眼里,和水中月、镜中影是一样的,艳佛的心还在这里,你看到的只是镜中影。”
中年人有所领悟,再度屈身道:“多谢大师成全。”
老僧:“我命不久矣,能为大和民族做的已不多,略尽绵薄而已,当年我无能阻止你祖父和东条他们发动那场愚蠢的战争,一直引以为终身之憾,今天只能尽量让日本避免成为别人的棋子。”
中年人跪伏于地,热泪盈眶,痛声:“这些年委屈大师在此做一小小园丁,望月川罪该万死。”
原来这中年人便是崛起于明治维新,暗中操控日本右翼势力过百年的暗之忍者流当代宗主,望月川。
老僧面目慈悲,“右翼的武士恨我入骨,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连这个接近佛音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你不必自责。”又一指身边四周道:“我离开以后这片园林,一花一石你都不要动,艳佛回来时让她住进来,只有她的根骨才有可能领悟我的杰作。”
日本人好做枯山水,就是假山假水布置成景。以砂为海,以石为山岛。造园手法起源于盆景艺术,纯粹以写意手法表现山海之意,完全依靠观者的联想与感悟。枯山水以石块象征岛屿、礁岩,以白砂象征大海,白砂上耙出的纹理代表万顷波涛,以苔藓、草坪象征大千世界,以修剪过的绿篱象征海洋或龟蛇仙岛。高手布置的枯山水,经常是寥寥数笔,抽象写意,尺方之地现天地浩然,“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老僧布置的枯山水将禅宗美学的极少主义精神发挥到了极至,不但舍去水体,也舍去了岛屿、乔木、房屋建筑、小桥汀步等元素,仅留下石块、白砂、苔藓等寥寥几样。以小见大,以尺寸之地展天地之阔。其中隐含深远意境,常人难以领悟。
望月川闻听此言,心中大喜,不敢起身,试探问道:“大师是想将衣钵传予艳佛?”
老僧面如古井不波,“我确有此意!万法归一,艳佛是学道的天才,忍术脱胎于华夏道门五行遁术和孙子兵法,她的根骨足以很好的传下我的衣钵,为了她,我也要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