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男杀手请虎丘他们帮忙推车,这又是个合情入理的借口,但李虎丘显露身手独自将帕萨特轿车推到路边。于是男人又借口轿车不能发动请李虎丘帮忙连电,这个活儿有些技术含量,要懂得一点机械常识的人才会,男杀手的打算是如果自己没有被识破,就可以把张永宝引下车来帮忙连电。可惜,李虎丘还是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李虎丘提出来可以帮他们把车拖到前边的城市里。此计再度落空。
李虎丘将这些事情一说出口,马家姐妹和罗小宝不禁齐齐变了颜色。断没有想到这看似平凡的事件背后竟藏着这么多凶险。
马春晓说:“那你刚才岂不是很危险?”
李虎丘从容自信:“谈不上危险,在那个距离内,他们没有机会引爆炸弹。”
马春暖有些后怕,抓住虎丘的手,“这么冒险的举动不能再做了,你当心大意失荆州。”
罗小宝回头看了一眼,骂道:“姥姥,丫装的还真他妈像那么回事儿似的,领一孩子办这种事儿,忒他妈不是人了。”
张永宝目露寒光,“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根本没机会跟到这里。”
马春晓恨恨的:“利用孩子做掩护,真卑鄙!”
李虎丘感受到掌心柔夷的温暖,眼中倦色更浓,“我从幼年起便跟一个盗门无赖学艺,那时候亲眼见他掰断很多伙伴的胳膊腿,毒哑他们,看见他对燕子姐做的兽行,又气又恨,梦见他的歹毒,经常在深夜里切齿难寐,如今,江湖路走的久了,每每思及那人对我的教诲指导,许多正面的传统的东西对我一生都影响深远,一个人纵然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也可能只是因为道德观的差异,血痕的人和盗门中人一样,都是一群被旧江湖洗过脑的病态者,我们所谓的卑鄙,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做事的手段。”
马春晓直言不讳:“你为什么没有被洗脑?”
一句话触及了虎丘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因为什么呢?
那双温柔的眼?
北风里那枚掉落的茶蛋?
还是那张藏着黑土地沟壑的老脸?
还是盗门那些陈规铁律?
李虎丘已分析不出所以然来。
马春暖察觉到虎丘心中的悸动,温柔的:“往事已矣,你现在已不是那个江湖浪子李虎丘。”
李虎丘对她淡然一笑,闭上眼,藏起目中疲色。脑海中那个旧江湖世界清晰无比,郝瘸子的声音似在耳侧响起,不准欺师灭祖!不准结交官府!不准大小不尊!不准江湖乱道……李虎丘心潮涌动,这些陈规陋矩是江湖人的行为规范,也是江湖人为所欲为的依据,在旧江湖人眼中,只要遵守了这些规矩,只要是为了成就门户中的所谓大事,行事便可以无所忌惮,法律和道德在他们眼中一钱不值。这个时代不需要这些不合时宜不择手段的江湖豪杰。蓦然想起当初成立自由社时的初衷。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砸碎它!哪怕背上一个江湖败类的骂名!这个江湖需要去芜存菁才能适应新时达。再睁眼时,眼中疲色尽扫。
“他们也许自有其道,但我确信他们的道走错了,既然知道他们错了,就不能由着他们继续错下去!”
※※※
商务车前行的势头忽然变的沉重起来。张永宝抬眼看后视镜,“后边的车在刹车。”
李虎丘轻轻一叹,“我们的对手非常精明。”
马春暖问:“他们知道自己暴露了?”
李虎丘嗯一声,“那男的应该是在我不答应帮他连电时就知道了,之前一直在犹豫。”说着微微一叹,续道:“前边减速停车吧,他或许有话要说。”
马春晓愤怒的:“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商务车靠边停下,李虎丘依然单独下车,嘱咐其他人不要跟来。
车外。
男人摊开双手,手臂上挂着两套爆炸装置,以示他们已然放弃刺杀计划,问道:“我想知道我们哪里现出了破绽?”
李虎丘道:“你们是非常出色的杀手,因为你们有与目标同归于尽的勇气,但却不是非常出色的武道家,所以你们并不清楚我是什么人。”
男人摇头,“我们非常清楚你是什么人,也很清楚你有什么样的能力。”
李虎丘一笑,“清楚我有什么样的能力?你所知的是你们那位武军师告诉你们的?”
男人默然片刻,道:“其实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被你识破的已不重要,你知道我们的规矩,任务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我们两个是不会被你利用的。”
李虎丘知道他在作何打算,面前的男人是一个将要结果自己生命的人,纵然再操蛋,也算有一点令人尊敬之处。
男人面色惨淡,语声悲壮:“我们两个一辈子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可惜却是碌碌无为,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李虎丘向帕萨特车里瞥了一眼,女人无声息的躺在车座上。男人身上的悲壮和女人的死寂让李虎丘想到了那些被历史刻意遗忘,曾经为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同盟会的刺客,首都广场前绝食的学生,痴迷于神棍蛊惑的自焚者,不管是正的还是邪的,都是在为理想燃烧生命。
“曾几何时,你们也有过天下归心,会党群起响应助你们推翻满清统治的高光时代,但最后结果如何呢?同盟会元老几乎被屠杀殆尽,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结果?”
男人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运不济。”
李虎丘摇头,“运气是失败者的借口,成功者的助推剂,败了运气使然,成了天命所归,真正的强者都不指望运气带来胜利!”
“你说是为什么?”
“阴谋不是走上成功之路唯一途径,顺应时代,众望所归才是成事的关键,搞不清楚这一点,你们的理想永远是空中楼阁,永远是逆潮流而动的失败者。”
“什么是时代潮流?怎样算众望所归?还不是造势而已?时势造英雄,古往今来所谓大势所趋有多少不是人为的?”男人语气愤愤不平,显然绝不认可李虎丘的观点。
李虎丘道:“天道轮转,无情又无敌,没有人能妄造时势,满清三百年,造时势而起的英雄多不胜数,成功者有几人?从吴三桂到洪秀全,由梦红龙而生到天父降子,最后结果如何?更何况今时今日,旧江湖已经被新时代淘汰,你们为一门之欲勾结外鬼,罔顾民族利益,为杀一人不惜以无辜孩子为掩护,这般做法天厌鬼憎,而你却丝毫不觉得惭愧,这样的门户,这样的江湖道德有什么资格谈天时地利人和?”
男人低下头,“李先生,这话若是别人对我说,我一定当他是放屁,但你有这个资格,昨天我亲眼见识了自由社的可怕力量,隐门想做的事情如果换成你来做,会比我们更有可能做成,但据我们所知,你却一直在避免自由社成为隐门一样的组织,或许你说的对,但可惜你并不完全了解隐门,我们这个门户一旦决心动起来时,不碰的头破血流大伤元气是不会停下来的。”男人说罢,嘴角边流出一道血线,他说话时已咬破牙槽里的毒囊。
当信仰着相入魔时,生死在它面前变的一钱不值。
这种毒剂异常霸道,几分钟的时间,男人体内脏器便开始大出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虎丘抱一线希望飞纵过去,问:“主持这次刺杀行动的人是谁?”男人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强撑道:“血痕中人活着不受逼供,但我是自尽而死不受门规约束,我们俩是七星中的开阳和摇光,在申城主持大局的是四象杀手,他们在前边等待我们的消息。”
李虎丘又问:“车上的孩子是哪来的?”
男人面色通红五官扭曲,挣扎着说:“是摇光从申城静安医院抱来的,我们一直想生一个,如果隐门不出山,我们也许可以白头到……”一口气没上来,就此毙命。
李虎丘回到商务车上,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马春暖从虎丘手中把孩子接过来,问:“那俩人怎么样了?”
李虎丘面色阴郁,“服毒自杀了,这是血痕的规矩,活着不受逼供,不过他临死前告诉我一些事情,这趟旅程才只是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