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复只迟疑了一下,便把那抄本抢到了眼前,他虽是能识得些字,却并不长于文书,幸而对汴渠、黄河甚是熟悉,见得几个关键之词,连来串去,花了许多功夫,竟是也看懂了,当即便抬头道:“时间这样紧,即便样样咬着口,也未必能赶在夏汛前完工……”
顾延章道:“行工之事乃是后话,汴渠、黄河地势,沈工熟知于心,自然不消我来多言,若要导洛入汴,其余皆不惧,唯有上善门至泗州淮岸一线,水势、水深多变,想要清淤,必要先量其深浅,若是在要在二十日内,将此段河渠深浅之势勘探清楚,有无可能?”
沈存复几乎立时就摇头道:“怎的可能!汴渠各段深浅不一,一路行去,便是头尾不停,少说也要一二月才够。”
顾延章复又问道:“若是将都水监中水工分为二十组,一组二人,分头而行,有无可能?”
沈存复仍旧摇头道:“各处深浅不一,地形也一般不同,若是遇得什么难处,并非人人都能解决……”
他口气里头的自信与嫌弃对半分,很容易就从其中听出那股子若隐若现的意思来。
——除非那都水监中的水工,人人都同我一般厉害,不然遇得难处,怕是多半解决不的!
顾延章想了想,问道:“可有什么通而行之的法子,传了下去,叫他们照而行之?”
犹豫了好一会,沈存复才道:“眼下并无什么法子。”
言下之意,眼下虽然没有,可若是好生想一想,却不是全然不可能做到。
然而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从前这许多年的经验,已是叫他学得够够的。
顾延章并不是头一回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从前说敝帚自珍,更何况这是全靠钻研得的经验,谁不怕旁人捡了自己的饭碗去?
他也不强逼,也不催促,只问道:“沈工可知都水监中共有多少职事官?”
沈存复并不知道这话问得出来,是什么意图,答道:“我并不知。”
“除却监事、同判监事、监丞公事、主簿公事,另有外都水监丞司,总共提举官八人,监堤官三十五人。”顾延章将提举官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列了出来,“这当中的诸位官人,有几人乃是水工出身?”
这一项,沈存复却是很好回答,立时就道:“只有两人。”
顾延章问道:“此二人当初在都水监中,可是不可或缺?”
沈存复嗤笑道:“不过也就是寻常而已。”
顾延章便道:“若是给沈工做选,你是愿作提举官、监提官,还是愿作水工?”
沈存复捏着那抄本的手微微一抖,抬头看向了顾延章。
“除却导洛通汴,朝中各处仍有多处水事待要处置,若是此事成了,无论迁秩、升官,俱是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