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就劝他道:“莫说了,好歹熬到两个罗刹走了再说,左右不差这一两年,撞到枪尖上去,说不得命都没了——都是杀过人的,你当你项上那一颗头比交贼硬?尤其那一位,自守城以来,在城中是个什么名声?那些个百姓,只恨不得把他当神仙供起来。”
又道:“前一阵傅二在疫病营中,不过是看有人可怜,私下放了个进去,也晓得疫病厉害,都没入二门,只隔着门递了东西给营里头的病患,叫他们母子说了几句话罢了,谁料得给巡视的兵看见了——都是平叛军中人,不是咱们城中厢军,面子情也不管用,告给他知晓了,没了差事不说,足被杖了二十下,记着三个月后要流放,说是犯了重罪,此时人还在牢里,这辈子算是毁了,怎么求情也不管用——难道你同他说理去?”
那人听得一僵,只讪讪不说话。
便有人附和道:“忍一忍罢,想想傅二那一桩,还不够吓人?他此时腾出手来管了抄劄,正愁没地方树威风,要烧三把火,你这般颠颠地冒出头去,正好给他拿来做筏子,若是当真撞上去了,你自家便罢,你要不要管老娘老爹,要不要管妻子儿女?城中个个都给哄得说他好的,当真被他罚了,你一家子认了也就算了,怕是你一族人都抬不起头了!”
众人齐叹了一回,却见有个人阴着脸缩在一旁,便问道:“老辛这是怎的了?摆出这样一张脸给谁看?”
被唤作老辛的抬起头来,蔫蔫的提不起劲,道:“你们且在这一处骂,跟着里头坐的那一位,不管怎的,功劳是逃不脱的,不似我,跟着那新来的官,正同姓顾的打擂台,也不晓得什么毛病!你们做了事,总有回报,只我一人,苦也吃了,汗水也洒了,好处一桩没落下!”
众人一时哑然,只好安慰道:“说不得是个厉害的!若是不厉害也好,你自能躲懒,再一说,他分得的是邕州城中的金狮银狮并左近七巷三坊,都是你们熟悉的,你二人卖一把力气,便是不能五日里头做得出来,一二十日总能做好了,又能吃好处,好过我们跟着那一位勾院,近的是十几里外的县,远的却是上百里外的乡,都不晓得五日里头能不能打个来回!人头都不认得,又是他在盯着,油水也没处捞,鞋都要多备两双——钱还没得补!”
老辛冷笑一声道:“我卖力?我帮他卖力,他能给我什么了?做得好了,是他姓郭的功劳!说句难听的,做得再好,他也未必能升得上去,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何苦要那样卖命给他干活?左右应付过去,催着我便做一做算了,拖得越久,好处才能捞得越多,抄劄得快了,下头人还没反应过来,我到哪里要礼去?”
又道:“你们没好处捞,左右能升,我这一处既是不能升,好处总得吃到嘴里罢?”
此人正说得嘴响,却听得外头有人一路跑得进来,叫道:“噤声!黄二哥来了!”
果然没一会,一个中等身材、老实相貌的中年男子便走得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份册子——竟是原本自赣州辞了吏职,投在顾延章门下办差的黄老二。
诸人连忙起身上前相迎。
黄老二便道:“莫要多礼了,我是来传令的。”
说着把那册子翻开,道:“勾院拟要将邕州城内并辖下乡县丁口重新抄劄,这一桩事情,大家已是知道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