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同许继宗说完话,却是又转过头,微笑着望了一眼张待。
无论是“向朝中请银讨粮”,还是“唱难”,这些话,他一半是说给许继宗听的,还有一半,则是说给张待听的。
赣州的知州由孟凌换成张待,对于顾延章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
孟凌任知州,是州衙里头着了火,他也能安睡不起的,其人对州中的事情可以说全不关心。
然而这人虽然平日里丝毫忙都帮不上,却有一桩好,那便是绝不会拖后腿。
顾延章在赣州任了一年有余的通判,自从拿唐奉贤立了威,又用何六娘的案子在州中树了名之后,他再整顿了一回州衙官吏,自此,从上到下,几乎都成了他的一言堂。
赣州百姓对他是信服有加,州衙官吏对他是畏威恐权,流民对他则是感激涕零。
靠着这些,顾延章才能指挥得动这一州,安抚下数万流民,统筹壮丁兴修起如此庞大的沟渠。
可一旦孟凌换成了张待,后者却并不是这一个出身敏感的三王的大舅子,从来只想把自己缩起来,不让旁人瞧见,混吃等死便是平生最要紧的愿望。
从张待以往的履历来看,这人是有想法,有志向的。
顾延章在延州时,听过不少张待的事迹,虽然没有与之相处过,可他却心中多少有些概念,知道这是一个凡事总爱插手,喜欢出头做事的人。
可一山难容二虎,虽说知州与通判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可碍于张待那一个太后亲伯父的身份,一旦他要管事,无论是谁,都得小心让着些。
从前在延州,哪怕是杨奎这样位高权重的宿将,也只能把他扔回州衙,便是怕张待在阵前要乱指手画脚,自家难以应对。
顾延章与杨奎相比,无论是地位,还是威望,都要差上十万八千里,自然不可能像对方一样行事。
他能做的,只剩下尽量避免与张待的冲突。
处得来最好,如果处不来,对方能把事情做好的话,他也不介意退让,可若是做不好,大家便各凭本事罢。
真要有了什么分歧,只要自己有理,大家一个是皇亲,一个是朝臣,闹上朝中,还不知道谁怕谁呢。
御史台可不是吃素的!
只是张太后那边,多少会脸色难看而已。
如果自己如今已经四五十岁,也许会多忌惮几分,可作为一个不到二十,便已经绿袍加身,进入京官序列的状元来说,顾延章却是半点也不怵。
谁怕谁呢。
哪怕再熬上二十年,自家也不过接近四十而已,正当壮年,可张太后……说句大不敬的,未必还有机会给自己脸色看。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顾延章一面详细地同二人介绍着赣州城内暗渠的构造、图纸样式并修建进度,等到走到最后,带头爬上了地面,这才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高台,道:“将来,那一处会放置赣州城内出资修建暗渠的人名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