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坐了会儿,两个人站起来。
孙心妍掸掸屁股下面的灰,左右看看,“我先回去了,你过五分钟再走。”
“嗯。”
何滨懒懒应了声,却在她走之前拉住她手,松松地把她抱住。孙心妍反常地没有扭捏,头抵在他胸口,竟也有些恋恋地不想走。
午后的校园很安静,这个角落更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这片刻的温馨时光,有点偷来的感觉。
他个子好高,肩膀好宽,孙心妍觉得,比起高一时候,何滨好像有点变了,变得也像一座小小的山。
只是这座小山没那么安静、深沉,相反地,它坐落在四月的春天里,蓬勃而葱茏,充满力量。
她的小山。
44、44 ...
二零零九年的四月底, 江高里的玉兰花开得特别好, 满树满树, 脆弱而美丽,一阵风就吹得遍地都是。
期中考过后,孙心妍迎来一门人生的大课,这门课的名字叫做——生活的无常。
生活在孙心妍十八岁的那年告诉她, 一切都是无常的。幸福的家庭、恩爱的父母,这些在她十几年的生命中像土地、河流一样永恒的存在, 一夕之间, 成了一碰即碎的幻影。
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妈妈搬走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孙心妍后来才知道,孙父孙母早在吵架前已经办完离婚手续,神不知鬼不觉地。
当纸终于包不住火,爷爷奶奶赶来家里、痛心疾首地求他们复婚时, 孙心妍坐在自己房间, 脸上挂着两条小溪,已经尝不出眼泪的滋味。
她听见爷爷的质问声:“你们想过孩子没有?她就要高考了,你们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们没有!你们只顾自己, 不管孩子的死活!”
换来的是父母的沉默。
孙心妍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时, 开始想,如果父母让她做出选择,她该选谁?然而她想多了,没有人在乎她的意见, 她的抚养权归孙父。
高二下学期还没结束,她的妈妈陈冰离开江城,和她所谓的爱人去了国外。
她背叛了他们父女,以一种张扬到令人费解的姿态。
孙父孙母原本商量好,等到孙心妍高考结束再告诉她。结果那个男人忽然被调去东欧工作,他要陈冰做出选择。两难中,四十三岁的陈冰抛弃一切身份,选择这份迟到多年的爱情。
孙心妍对自己妈妈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可耻。
又恨爸爸,总是那么懦弱、隐忍,直到最后,都是一种低微的、有愧的姿态。为什么做错的人始终理直气壮?大人的世界太难懂了。
临走前,早已搬出这个家的陈冰想见女儿最后一面,求而不得。她给孙心妍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
“亲爱的女儿,我最爱的妍妍:
我知道你讨厌妈妈,再也不想理妈妈,但是你不知道,妈妈做出这样的决定,心里有多痛。你的爸爸是一个好人,你也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以后等你长大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许会懂得我的不快乐、我的苦闷。
如果我能把你们的成功、快乐当成自己的,就会过得轻松点,可是我做不到,我想要试着改变、尝试过不一样的属于自己的生活。所以,妈妈选择自私了一回。
我和你爸爸婚姻的破裂可能会给你带来坏的影响,这是妈妈最不想看见的。你可以指责妈妈,甚至怨恨妈妈,但是你千万不要怀疑爸爸妈妈对你的爱,无论妈妈在不在你身边,妈妈一辈子都爱你。”
孙心妍不明白,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为什么要离开她、抛弃她?
多年后,她依旧能完整背出这条信息,只是不记得自己看这条短信时有没有哭,因为那段日子,她所有的眼泪都像是流干了。
陈冰走的那天是周五,孙心妍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起来,家里空空荡荡,桌上有爸爸做好的早餐。
她喝了一点粥,背包出门,来到何滨住处。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这段时间,孙心妍很少理何滨。开始时还会哭着和他说父母的近况,后来知道妈妈出轨的事,心里既羞耻又自卑,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何滨给她空间,每天只跟她发发短信,逗她开心。周末想带她出去散心,她不肯出门,他也就作罢。
算一算,除了在学校,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碰头了。
清晨的楼道里斜射进一片阳光,很安静。
孙心妍在门口敲了会儿门,里面没动静。稍稍停顿,她又敲一遍。
“谁啊……”里面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
脚步声逼近,门打开。
何滨没穿上衣,浑身上下身上只套着一条大裤衩,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梳理着乱糟糟的头发,迎着阳光,半睡半醒状。
看见他这副样子,孙心妍脸一红,下意识地就要跑走,手臂被里面人一把拽住。
“跑什么啊?”何滨反应敏捷地拉住她,“先进来,我去把衣服套上。”
孙心妍被他拽进去,他在她身后关上门,去房间兜头套了件黑t恤。
等何滨再出来,孙心妍坐在沙发上。
他走向洗手间,看她一眼,“冰箱、茶几那边都有饮料,我刷牙洗脸,你等我会儿。”
孙心妍点点头。
何滨在洗手台上湿了把脸,抬头,看件镜子左下角的纸条。这是一张粉色便利贴,还是孙心妍前些日子给他贴的,上面六个清秀的字——有志者事竟成。她在他的房间、卫生间都贴了这种励志小纸条。
何滨觉得,虽然孙心妍以前没谈过恋爱,人也害羞,其实她挺会搞一些小情趣,她的性格里就带着天真、浪漫。尽管在他看来,父母离婚真的不算大事,但孙心妍看上去受到了不小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