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沈画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朝陈嘉琰瞥过去,没想到陈嘉琰恰好看过来,倒弄得她像被撞破了心思一般,忙不迭地低下头去。
她很快就是自己的了...陈嘉琰此时心情格外地好,瞧着她低头脸红的样子,心里愈发地痒了起来。
又下了两场大雪之后,冬日很快便过去了。转眼便又到了满园春色,杏雨梨云的好时节。燕儿回归,大地拂绿,四周都变得泛上了一层暖意。
沈家自从经过了那么一遭子事之后显然安分沉寂了许多,沈君阳也终于横下心来不许刘氏出门,更不许来些乱七八糟的来往。这次棠姐儿的事情到底是他疏忽了,万一真叫刘氏得逞,将棠姐儿送去了罗家那等地方,便是没发生什么,他也是说不清楚了。这开罪了景王不说,更是对不起死去的何姨娘,还会叫外人议论他沈君阳拿着女儿去讨好权贵,他这么多年的清名,差一点便毁在这个刁妇手里了。
沈君阳想想便觉得后怕,好在景王对棠姐儿看起来倒是很在意。那天私底下将他叫过去说,只要他能保证棠姐儿在沈家过得好,他就定在皇上面前多为他说好话,他太太犯的错,也不会怪罪到他身上。
虽然景王这样说了,但沈君阳还是觉得心里有愧。这些年他故意忽略庶女,就是想让刘氏将注意力尽可能少地放在她们身上。尤其是沈画芷和沈画棠两个,又没有姨娘回护,若被刘氏因此拿捏是很容易的事儿。当年他那些妾室为何而死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表面上不闻不问,其实比谁都更清楚刘氏的嫉妒心有多强。
他的不管不问确实让沈画芷和沈画棠顺利地活了下来,可却没让刘氏有一点点收敛。依旧不把他沈君阳的女儿当人看。他想起那些紫萱憋屈地死去,握着他的手要他保证,以后绝不让棠姐儿给人做妾的场景就觉得心里难受。
紫萱大概是这么些年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女人,别的女人跟了他或多或少地都或图他的财,或图他的权。可唯有何紫萱,那个家境贫寒却美丽善良的女子,每日发自心底地关心着他,他也是从她那里尝到了唯一一点夫妻之间的温馨。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对她关心过甚,那时候老南安侯还没过世,他诸方面还要依仗刘家。所以尽管内心喜爱,他还是故作更喜欢徐姨娘些的样子,徐姨娘出身商户,性子大胆泼辣,头脑也有几分小聪明,由她来和刘氏相对,好过柔弱单纯的紫萱。
可是没想到刘氏还是不肯放过她,她还是牺牲于妻妾斗争之中,美丽而凄落地,成了这个院子里又一个枉死的魂灵。
那时沈君阳心底对刘氏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也已破灭,一种无法言状的恨意在他心头暗暗生长。那个每日与他同进同出同枕而眠的女人,他已不再当作妻子。
那日棠姐儿本来托了人去太常寺找他,可不知为何,那日他偏生被事绊住了脚,让芷姐儿的丫鬟寻了好久还未找到他。后来一查才知是罗家的手笔。
他能查到的事情景王自然也能查到,所以他才严令禁止刘氏再和罗家来往。他早就听闻罗家近几年嚣张得很,早已引起了诸多非议。可偏偏这蠢笨如猪的刘氏还要祸害着自个的女儿,赶着去讨好罗家。沈君阳借机好好清肃了一下内宅,将管家的很多事务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媳妇朱氏,朱氏为人谨慎温顺,沈家内宅一时之间清明了很多。只是刘氏由此更恨上了朱氏,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那日沈尚书来找他商议将棠姐儿过继过去的事,他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不会拒绝。沈尚书夫妇还显得很重视这件事,沈夫人杨氏还朝他解释是因为她没有子女,同族中的女孩儿家没有看上眼的,倒觉得他家棠姐儿很是乖巧听话,便想着记到她名下去。但棠姐儿依旧还是他沈君阳的女儿。只是在他们那儿担个名号而已,以后最亲近的自然还是他们沈家,这事儿还用不用叫夫人出来商量一番云云。
沈君阳自然不肯叫刘氏那张肿胀如猪的面孔出来吓人,只推脱说太太身子不舒服。他也明白人家只是跟他说说客套话,一切都是皇家的意思。因此双方很快便敲板说定,当即就商定了将棠姐儿的身份在族谱上定下来的时间。
沈尚书沈文渊身为吏部尚书,是六部尚书之首,掌管着全国官吏的考课升降,权力不容小觑。相比较他的官职更出名的是他的严苛与清名,沈文渊身居高位,从不结党营私,枉殉私情。
而与此相比,真正让他扬名京城的是他对妻子的专情,沈文渊夫妇早年曾有一个女儿,后来因病夭折了。而杨氏在那次生女中也损了身子,从此之后也再也没有身孕,即便如此,沈尚书还是一直未曾纳妾。也因此成为了大齐所有妇人心中的楷模向往。
再说沈画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全大齐都向往的中年大叔竟然就这么成了她爹。其实沈尚书出身老牌世家豫昭侯府,只是他排行第三没什么资格承袭侯爵,反而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整个家族最位高权重的人。豫昭侯府家族庞大,子女众多,不知是怕妻子伤心还是什么别的,这么些年沈文渊竟能一直容忍膝下空空,也没从旁系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
皇上这么蛮不讲理地下旨将自己过继过去,沈画棠心慌地觉得沈文渊肯定对自己厌恶无比了,可皇令又不得不听。就因为和自己姓了同一个姓却要平白里倒这种霉,好在自己也只是担个空名,又不是真让人家养着去。话说,自己似乎应该快去小陈那里叫他养着了吧?
可没想到杨氏对她还挺热情,倒弄得她束手束脚蛮不好意思的。沈尚书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也没露出什么为难之色。双方商议好了开族宗的日子后,杨氏居然提议叫沈画棠去那里住一段时间,沈画棠受宠若惊,觉得人家只是客套话,自然连连拒绝。
可没想到她这般一拒绝,杨氏的态度倒坚决起来,弄得她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皇上的意思了。后来还是沈尚书的面瘫脸动了动说:“既然她想叫你去,你就去吧,这样几日后记族谱也方便些。”
沈君阳一向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立马叫人去收拾沈画棠的东西,让沈尚书夫妇带她走。
沈画棠:......
只是没想到这一住便住了整个冬天,本来沈画棠以为杨氏只是客套客套,可没想到她这么一住杨氏就不让走了。而且杨氏很小孩子心性,沈尚书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她就让沈画棠陪着她东逛西走的。沈画棠在沈家向来不得外出,这段日子倒是跟着沈夫人杨氏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杨氏就出身于睿国公府,是当朝皇后杨妤念的姑姑,今年已经年近四十却依旧丽色不减。她自然知晓沈画棠和陈嘉琰的事儿,这段时间还传授了沈画棠不少夫妻之道以及房中闺事,倒羞得沈画棠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氏似乎真把她当成了女儿,留她住在这儿也不是表面功夫,反倒每日都要将她叫去说话,天气好了就带着她出去玩儿,逛完了京城就又往远了逛,有一回两人深夜都未归倒把沈尚书吓得不轻,连夜派人出去寻她们。沈尚书这边的动静还惊动了陈嘉琰,也惊慌失措地派人出去找沈画棠。
结果是杨氏那日突然想起了她在京城外山上的一处庵堂里结识的一个师太,非要领沈画棠前去拜会一番。聊着聊着就天色晚了,杨氏便毫不拘泥地带着沈画棠在那里住了一晚。沈画棠还忧心忡忡地问杨氏是不是该给沈尚书传个信儿,杨氏见她担心便说她已差人给沈文渊留了信儿。哪知这只是杨氏用来安慰沈画棠的托词,她们俩安安稳稳地睡了,倒闹得沈尚书和陈嘉琰一晚未睡,第二日还连连告假了早朝,弄得皇上很是不悦。
第二日杨氏神清气爽地带着沈画棠回去,看着沈尚书眼圈发青的样子竟还笑得很开心。沈尚书看见她便释然了,竟一点都没指责妻子的胡闹,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托家里随从过去给陈嘉琰带个信儿,叫他安心。
沈画棠听闻陈嘉琰也派人出去找她了,心底说不出是歉疚还是感动。当日沈尚书就将她叫了过去,沈画棠惴惴不安地站在沈尚书那张严肃的面孔前,感觉自己想做错了事等待大人责罚的小孩子。
沈文渊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轻咳了一声说:“玉溶她小孩子心性,倒惹得你担惊受怕了。”
沈画棠忙摇头:“没有,夫人这些日子待我很好,还...从未有人待过我那么好。”
没想到沈文渊浅浅一笑:“你这般说景王爷怕是要伤心了。”
沈画棠没想到沈文渊居然会揶揄她,当即羞得满脸通红。
沈文渊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忆起了什么往事,带上了些笑意说道:“这没什么,当初我和玉溶身份也相差甚大。她是睿国公府嫡系唯一的女孩儿。我那时候还没现在的本事,只是豫昭侯府不引人注目的三儿子。本来她家里是打算让她进宫为妃的,可是她非要闹着嫁给我,倒把老国公气得不轻。只是她家里到底还是让了步,由着她嫁给了我。你和景王身份确属相差的大了些,但你现在名义上是我的女儿了,到时候只要你们夫妻同心,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沈画棠有些惊异,沈文渊这是在安慰自己???
沈画棠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我知道因为我让您为难了,本来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该计在您和夫人的名下的...”
“一开始我确实有些不悦,”沈文渊直接打断她说,“并不是因为你出身怎样,你还不知道玉溶身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吧。当初我们还没搬出豫昭侯府,我二哥想求我帮他办件事,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严苛到不近人情。再说他那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所以我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沈画棠抬起眸子,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我那二嫂便记恨在了心上,”沈文渊顿了顿才继续说,尽管极力掩饰可沈画棠还是从中听到了一丝恨意,“我那二嫂一向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再说玉溶又不是那温顺的性子,平时见二嫂做的过分了,也会反击回去。玉溶生桐儿的时候我正巧出了远差,那时大嫂刚生了孩子一直是我那二嫂在管家,于是她便故意拖住了接生婆子,想叫玉溶吃吃苦头。岂料我们那孩子本就有些胎位不正,这一耽搁便叫玉溶落下了病根,从此再也无法生育了。”
沈画棠喃喃道:“难怪...”
沈文渊勉强一笑说道:“从那时起我就带着玉溶搬了出来,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没和侯府闹翻,可这些年来也不怎么往来了。后来桐儿也因为体弱夭折了,玉溶从那时候起就终日郁郁不已。后来旁人都劝我纳妾或是过继孩子,可玉溶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她不负我,我又岂能负她?我对侯府也早已恨到了骨子里去,自然也是不肯从他们那里过继孩子,当然也是怕玉溶瞧见伤心。更重要的是,我经过这件事,再也不信什么人心亲情,我自问平时对二哥还不错,只是拒绝他了这么一件事,他妻子便使出这种手段来对付我。所以这些年我反倒觉得我们夫妻二人日子过得倒还清净,也没有什么不圆满的。那些旁系都争着抢着要将孩子塞到我这儿来,又焉知安什么好心了?”
沈画棠听着没说话,沈文渊微微苦笑了一下说:“谁知我这情况倒引起了陛下的注意,要将你来给我们做女儿。正巧你也姓沈,这倒也说的过去。我本来还怕玉溶看见你伤心,可没想到她竟很喜欢你。以前她也喜欢胡闹,可自从桐儿去后,她倒是很久没如此尽着性子胡闹过了。后来我才知道,你就出生在桐儿离开我们的那一年,而且就在桐儿去后的没几日。玉溶自从桐儿走了之后就一直很信命,想必玉溶也是知道了这个,觉得是桐儿又回到了我们身边吧。”
“不管如何,夫人待我确实如亲生女儿无异...”沈画棠垂下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些日子我也快把她当作娘亲了...”
沈文渊一笑说道:“如果果真是这样,你就叫她一声娘。她前几日还很失望地跟我说,你待她虽也亲厚,可到底是有些客气了,若是你叫她娘她一定会高兴的。”
“这...”沈画棠有些犹豫地说,“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现在名义上已经是我们女儿了,将来也是要在这儿出嫁的。玉溶虽出身高,却从不是那种带着偏见看人的人。她还偷偷去打听了你在沈家的待遇,知道之后很是心疼,”沈文渊突然有些犹豫地说,“你那个嫡母性子确实太差了些,你爹又处事圆滑...你在那儿处境确实如意不到哪儿去。不过以后有我们帮衬,定会好上许多,再说,景王给我做女婿我也不吃亏。”
说起来陈嘉琰,沈画棠又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和沈文渊商定好,以后若是杨氏出门她定悄悄给他留信,好不叫他担心。沈文渊自然是很欣慰,又与她说了不少杨氏的喜好。这一番交谈之后,沈画棠虽然依旧不好意思叫沈文渊老爹,却是比一开始亲近上了不少。
这春日一到,沈君阳便很慈父地催沈画棠回家,杨氏却依旧不舍得画棠走,硬又将她留了下来,这一住,夏日很快就到了,这时候沈画棠已经能很顺口地称杨氏为娘了。
杨氏大受鼓励,竟欢欣鼓舞地给沈画棠备起了嫁妆,沈画棠连忙阻止,杨氏却底气很足地说,她和沈文渊膝下又没别的孩子,以后身去之后,她可不想将两人的家财便宜了豫昭侯府里的那一群。再说她一直都向往着能给女儿备嫁妆,沈画棠正好满足了她的这个愿望。
再说陈嘉琰那边也忙着准备起了聘礼,秦兴逸有些疑惑地问:“王爷,这聘礼,我们到底是送沈尚书家还是沈少卿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