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戴着幅巾,穿着轻薄的丝质儒服,在一群甲士簇拥下来到阵前。微风吹拂,幅巾轻颤,丝衣飘动。他轻抚颌下稀疏的胡须,打量着三百步外的军阵,嘴角掠起一丝讥讽的笑。
这三千人的军阵的确很整齐,的确很威风。不过,再整齐又如何,再威风又如何?庄子说,小盗之固,大盗之积,在他身后的大军面前,这三千人的军阵就算是坚实顽强,也被被踏为齑粉,即使踏不破,也会被踩进泥土里,再也不能翻身。
许攸摆摆手,示意一个千人队上前试探。
战鼓声响起,一个千人队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军队,他们举着盾牌,拿着长矛、战刀,排着整齐的队形,开始前进。
在他们的身后,雄壮的战鼓声蓦然炸响,节奏缓慢,正配合着他们的步伐。大军在行进之中,总比要列阵而待更难保持队形,为了彰显军容,在气势上压倒对手,他们需要保持整齐的队形,战鼓声就是为了给他们提供节奏。
两百步,一百步,许攸睁大了眼睛,拈着须尖的手指停止了动作,不经意的屏住了呼吸。这只是一个试探,用一千人来试探三千人的军队,这足以表明他的谨慎和对对手的尊重。对方的将领徐荣虽然说名不见经传,但是刘修能将攻打平舆城的重任交给他,想必不会是个无能之辈。三万人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如果仗打得难看,对士气的打击也将非常严重,而且将对他个人的指挥能力是否足够进行验证。
这一战,不仅是袁家能否转败为胜的一战,对他许攸来说更是如此。自从那一次在石门伏击刘修失败,他在袁绍帐下已经闲散了好几年,如果不是审配这次推荐他,他还不知道这种曰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只看他能不能抓住。
许攸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军队,他需要从这一次试探中发现徐荣的弱点。
一百步,应该是对方箭阵攻击的时候了。许攸暗自盘算道。刘修的部下有精于器械的高人,他的箭阵之强,许攸也有所耳闻,所以他特地准备了厚实的大盾,现在,那些前进中的战士正举着那些特制的大盾缓缓向前。他们很快就将证明许攸的准备是否奏效,如果能够奏效,这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给予将士们更多的勇气。
在许攸紧张的等待着,一千战士已经全部进入了百步范围以内,可是对面却一箭未发,许攸有些不解,这种情况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汉军接战的传统就是先用箭阵攻击,猛烈的箭阵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是攻击的第一幕,如今这一幕却迟迟不能上演,不免让许攸有些狐疑。
难道徐荣要等我们走得近一点再攻击?
前进中的将士们比许攸更加不安。他们握紧了盾牌的把手,绷紧了身体,屏息以待。虽然太阳还没有施展威力,但是他们在战袍下的身体已经[***]的。一半是热,一半是紧张。按照预定计划,这时候对方的箭阵应该开始攻击,他们会停下脚步,在对方箭阵的有效距离边缘试验大盾的防护能力,有一个心理准备,同时也好喘口气,积攒一下力量,为接下来的冲锋做准备。可是现在对方根本没有反应,一枝箭也没射,他们是该按原计划停下来,还是继续前进?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确认了后面的战鼓声是让他们继续前进,将士们咬紧了牙,举起沉重的盾牌,继续向前。
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徐荣一直没有下达箭阵攻击的命令,三千大军沉默着,只有单调的战鼓声不紧不慢的敲着,战马偶尔要个喷鼻,用打了蹄铁的马蹄刨刨地面。
二十步!十步!
大盾越来越重,没有能按预定计划休息的袁军将士此时已经步履维艰,他们实在撑不住了,有的人咬紧了牙关,将全身的力气都转多到右臂上,有的甚至用两只手去举盾牌,即使如此,这也让他们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因为吃力,他们已经无暇去听后面的战鼓声,就算听到了,也没有足够的体力去执行,统一的步伐已经成为奢望,更别提走得气宇轩昂了。他们的全部精力有一半在沉重的大盾上,有一半在近在咫尺的对手脸上。
对手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那是一种讥讽和轻蔑的笑容,似乎对他们的狼狈表示不屑。
袁军将士喘着粗气,心里憋屈得要吐血。在这样的天气,穿着厚厚的战袍和沉重的战甲,已经够让人难受了,还要举着这么重的盾牌,一口气走了三百步,难道喘口气都要被人笑话?你们来试试看,说不定比我们还不堪呢。
就在袁军将士在心里暗骂的时候,徐荣突然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彩旗飘动,战鼓声突然急如骤雨,一直安坐不动的前锋二百步卒忽然发声大吼,拔腿狂奔。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这二百步卒已经等了很久,在他们的眼中,这一千扛着怪异的盾牌赶来的袁军战士简直愚蠢得可笑。上阵厮杀,武器越轻,越有利于保存体力。辎重营的匠师们为了能在保持效用的前提下降低武器的重量绞尽脑汁,哪怕能减轻一两二两,都是一个重大的进步,都能得到嘉奖,现在居然有人举着至少比普通盾牌重上五倍的巨盾来打仗,真是笑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