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风雪忍不住尖声叫道,抓起一把草向他扔去。刘修哈哈大笑,扬长而去。牢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风雪抱着风裂放声大哭。
“阿雪,不哭了,不哭了,时间不多了,你听阿爸说。”风裂用大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急急的说道。风雪见他说得严重,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恨意,抽噎着看着风裂。“你出城之后,告诉槐纵和你阿哥,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立刻撤军,然后派人和汉人谈判,再把我赎回去。”风裂握着风雪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让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们鲜卑人以骑射称雄,论城池攻守,我们不是汉人的对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没有什么丢人的。让他去上谷掳掠,他打得越狠,我越安全。”
风雪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槐纵听到回报大失所望,觉得蹋顿欺骗了他,这几个人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重要。他非常急着知道风雪父女的情况,觉得能换出一个,至少也能打听到一点情况。他有些不甘心,把毛宗叫过仔细的询问了一番。毛宗虽然紧张,却所知有限,连卢家已经向毛家提过亲,卢敏和毛嫱关系密切都不知道。槐纵虽然问得仔细,却没问出什么结果来,只得无可奈何的同意了刘修的提议。在他看来,只要能换出风雪,他任何女人都不在乎,如果为了这个无足轻重的汉女惹火了刘修,丧失了换回风雪的机会,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他虽然不相信刘修,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刘修的心目中,王楚比毛宗还要重要三分。裂狂风得知结果,也非常高兴,一连声的催促赶紧换人,好知道阿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使者再次到城中去了一趟,双方很快达成了协议,槐纵放回了毛宗和王楚,刘修放回了风雪。刘修没有说谎,风雪虽然消瘦了不少,也有些憔悴,但是梳洗得清清爽爽,还换上了新衣裳——上身是红罗襦,下身是淡紫裙,梳着汉人妇女常见的堕马髻,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白净的面皮,看起来少了几分英姿,却多了几分婉约,眼下轻抹的脂粉有如泪痕,和哀怨的眼神一配,更让人觉得心痛不已。
这种妆容叫愁眉啼妆,据说是那个跋扈将军的著名夫人孙寿发明的,后来很快流行开来。刘修专门让毛嫱和蓝兰、杨凤一起为风雪化了这个妆容,就是要让她显得更加愁苦。风雪当时愁肠百结,像个木头人似的由她们摆弄,哪里知道刘修又使了坏心眼。
槐纵和裂狂风一看到风雪这副模样,鼻子一酸,差点在众人面前就落了泪。风雪的心情本来就沉重,再一看槐纵和裂狂风两个男子汉都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背过气去。
槐纵心里酸酸的,好容易把风雪劝住了,和裂狂风一起追问风裂和宁城里的情况。风雪用沙哑的嗓声把风裂的话一转述,槐纵沉默了,裂狂风也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撤退?槐纵承认,风裂说的话很有道理,其实他一接到窦归战死的消息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不甘心,围城近一个月,损失了近万人,连窦归都战死了,他就这么撤退?不错,他从蹋顿那里抓了不少“俘虏”,可以弥补一些损失,在上谷掳掠一通也能得利,但是他怎么向窦威交待,怎么向父王檀石槐交待,怎么面对弟弟和连那副幸灾乐祸的眼神?
更何况,风裂还在城里,他怎么开口对裂狂风说“撤退”这两个字,就算风裂有话在先,裂狂风同意撤退,以后他会怎么看自己?
槐纵看着风雪红肿的眼睛,心时涌动着痛哭一场的强烈冲动。
风雪见他们都不说话,一个咬牙切齿,一个喘着粗气,想起风裂临行前再三叮嘱的话,知道风裂已经猜中了他们的心思,连忙把风裂的话再三说明,要求他们立刻退兵,不能辜负了风裂的一番心血。
裂狂风虽然不死心,可是风雪一口咬定这是风裂的决定,他也不敢再坚持,只得点头表示同意。槐纵见他松了口,也松了一口气,转而问起宁城里的情况。
风雪出城之前虽然心情沉重,可是她毕竟习于战事,知道槐纵现在最需要知道宁城里的情况,一路上非常留心,听槐纵问起,连忙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包括城里的布置和正在艹练的流民,特别是提到了那十几架抛石机和沿着城墙排开的锅灶,以及锅灶里残留的食物,那些流民吃饭时脸上的表情,她还提到了隐在北城墙下的一条通道,她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况,但是她能听到那里有马蹄声,一直没有停息,显然有骑士在那里练习,但人数应该有限。
“夏育还在艹练骑士?”槐纵眉头一颤,若有所思,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就凭他那点人马?”裂狂风不屑一顾:“窦归虽然战死了,可是我们这里还有两万人呢,他要是敢追出来,看我不把他一口全吃掉。”
“是啊。”槐纵轻轻的叹了一声,眼珠乱转,大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过了片刻,又问道:“那些流民吃得不错?”
“从我看到的锅灶里还有剩余的食物来看,城里似乎不缺粮。”风雪皱了皱眉,又有些拿捏不定的说道:“不过,我看到几个孩子都是面黄肌瘦的。”
槐纵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城外大营里一片凄苦,城内却是欢声笑语,脱险的毛宗看到卢敏和刘修、张飞,惭愧得无地自容,毛嫱拉着污头垢面的王楚进了内室,忙着让人烧水给她洗漱。王楚受了不少惊吓,虽然已经安全了,一时还是没还过神来,直到被毛嫱抱在怀里,才轻声抽泣起来。
“是德然救你们回来的。”毛嫱抚着王楚湿漉漉的头发,轻声说道。
“德然?”王楚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好半天才想起刘修是谁。
“嗯,他现在可是个人才。”毛嫱轻声笑道:“他已经是卢君的升堂弟子,和你姊夫是师兄弟。也是他出使白山和白狼山,才让乌桓人低了头,不管是上谷的难楼还是辽西的丘力居,都对他信任有加,还把儿子都送来做人质。蹋顿这次打了败仗,以后再见到他只怕要吃苦头……”
毛嫱将分别以来刘修的丰功伟绩一件件的细细说来,在她温和的声音抚慰下,王楚紧张的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听着听着,脸上飞起了一道红霞,轻轻的摇摇毛嫱的手臂道:“姊姊,你怎么总是说他?”
毛嫱抿着嘴笑了,伸出手指刮了一下王楚的脸,俏皮的说道:“阿楚,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不知道我的意思?”
王楚愣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姊姊,你是知道的,我……我不能有其他想法。”
“唉——”毛嫱长叹一声,微微皱起眉头,不死心的劝道:“阿楚,入宫也未必就好,宫里的争斗那么厉害,你这个姓子,能在那种地方呆下去吗?德然虽然现在还只是个白身,但是他年轻,允文允武,不管哪方面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假以时曰,前途不会差。别的不说,这次大战他立了大功,只要校尉大人把战功报上去,他就能做官了。更难得的是,他对你一见倾心,以后必然不会亏待你,你又何必舍了他,去求那虚无缥缈的富贵?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圣君,他做出的荒唐事多得很呢……”
“姊姊,你不用再说了,这些我都知道。”王楚抬起头,泪光盈盈的看着毛嫱,缓缓的摇摇头:“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既然生为王家的人,就不能违背大父的意愿,就算皇宫是虎穴,我也只能以身饲虎,别无他途。”
毛嫱欲言又止,半天才幽幽说道:“阿楚啊,你再好好想想,这件事……不急,不急。”
王楚默默的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向院中看去。刘修、张飞等人正围着毛宗说笑,她看了片刻,刘修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出现,很自然的把目光转了过来,四目相对,王楚心虚的低下了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恨不早与君相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