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卖耙子当过掌柜,牵着毛驴赶山会,吃过苦,受过累,到如今当马夫身大力不亏………”
一段上党梆子制作的手机铃声响起,程咬金的铿锵唱调,躺在床上已经睁开眼的左熙颖翻身拿着手机,一看愣了愣,居然是单勇的电话,意外了,两人已经习惯于午夜短信的交流,一大早打电话搔扰可不是单勇的风格。
想了想,故意没接,那样子似乎稍有忿意,说是寒假来做客的,不过现在寒假结束了都没见人,说不定又和上次一样要来个电话里道歉。
直响了两回,左熙颖才扮作睡意未消的口吻问着:“嗯,谁呀?”
“我。”
“你姓我?还是叫我?”
“我不姓我,也不叫我,你说我是谁呢?”
“猜不着,挂了啊。”
左熙颖眉间飞过一丝促狭,故意捉弄到,却不料电话里单勇一笑喊着:“猜不着到窗口瞧瞧啊。”
啊?左熙颖一惊,一骨碌起床奔向窗口,一开阳台的门,惊喜瞬间凝结在脸上。楼下的铁艺门下、花架廊下,身边放着大包小包的单勇手在嘴里一嘬,嘘嘘律律几声促狭的哨声响起,而且人做着鬼脸,一副由下往上偷窥的样子,左熙颖猛地猛得自己尚是云鬓微乱、衣衫不整,啊声尖叫了一声,奔回去了。
洗漱、梳头,换衣,扔了若干件才找了身淑女式的长裤,随后披了件白衬衫,蹬蹬蹬从楼下奔下来,刚一开家门,忍不住噗哧声笑了,远道而来的单勇还裹着身薄棉衣,看上去好不臃肿,站在门口像每年厦大报到的北方学生一样,要多傻有多傻。
笑着,蓦地在走到门前,左熙颖的脸上一整,不笑了,站在门里,拉着脸,很不客气地问:“大清早找谁呀?”
坏了,生气着呢。也怨自己,一拖二拖寒假都结束了才来,单勇放低了姿态和声音小心翼翼道:“找……左教授行吗?”
“不行,打扰休息呢。”左熙颖脸一侧,不搭理了。
“那找我师姐左熙颖行不?”单勇恬着脸道。
“那倒可以,不过你是谁呀?她不认识你呀!?”左熙颖眯眼着带着忿意,故意刁难上了,似乎看着单勇这么傻站在门外格外有趣似的,让她心里暗爽不已了,对嘛,让你找籍口,看你还能找出籍口来吗?
单勇笑了,小姓子之于女人可不分美丑,看来确实有点生气,单勇脸色一整,扮做好疑惑的样子,对着左熙颖猝来一句:“那你是谁呀?我好像也不认识你呀?干嘛对我这么凶啊?”
“啊?”左熙颖一怔,居然敢反犟上来了。
她一惊,单勇却是嘻笑道:“哦,想起来了,不过不像啊,比我师姐还漂亮,气色也好多了,脾气也比我师姐大……哟,不会你就是我师姐吧?这咋变化这么大涅?”
头一会儿左侧、一会儿右瞄,左熙颖面对这么厚脸皮恭维的可装不下去了,咯咯地笑着,终于云开雾去,单勇笑呵呵地指指门道着:“赶快开门啊,看我这么远道而来,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呵呵,看在你诚心傻站在这儿说好话的份上嘛………我就不介意了。”左熙颖脸往前凑了凑,像要原谅了,不过话锋却转了,促狭道:“不过得把刚才说的好听话再一百遍,勉强原谅你。”
“啊?那我换件单衣再出来说,穿这么厚走大街上,都看狗熊似的看我呢。”单勇难为地道。
“换了就不好瞧了,哈哈。”左熙颖掩着嘴,哈哈笑着,就是不给开门,故意看单勇的笑话一般。
两人这么闹腾,屋里的起来了,左南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找到救兵一般单勇喊着:“左教授,早啊。”
“哟,稀客啊,怎么自己来了,打电话去接你去呀。”左南下既喜又讶,笑呵呵地迎上来了。
“下飞机是半夜,不好意思,我就等天亮才来。”单勇笑着道。走到近前左南下要开门时,被女儿拉住了,故意生气状道着:“爸,别给他开门,说是春节来作客,这都什么时候了。”
“哦,对,实在失礼……把他拉进开,好好批判批判。”左南下笑着开了门,这当会儿左熙颖虽然有气,但早被相见的喜悦冲淡了,不过女人的姓子恐怕不好琢磨,即便喜出望外,从脸上反倒看不到一点喜悦的样子,单勇一手提两包,跟着左教授进门时,赶紧地说了句对不起,却不料洗去铅华的左大教授眼骨碌一转看了女儿一眼,笑着故意大声道:
“你跟我说对不起不管用,以前我跟党走,听组织的话;后来听老婆的话,现在一切听女儿指挥,要道歉找她去。”
左熙颖噗声笑了,在家里果真很有领导的架子,进门落座,左熙颖似乎觉得装束不满意似地,奔着上楼去了,小阿姨起来了,给客人倒着水,左南下安排着小阿姨整理一间楼下的客房给单勇安顿,单勇本待说住酒店的,不过话生生咽回去了,没说。
就是啊,住酒店那会比住师姐家里舒服,小阿姨看单勇提着大包小包,要上来帮手,一提却连一个也没提动,回头讶异地看着单勇,单勇笑着道:“我来,太重了。”
还没提,被左教授一把拉住了,老头似乎受之不恭,指指四个大旅行包问着:“你这是……哄我来了,还是哄上面那位来了。”
“怎么讲?”单勇愣了下。
“又提一包土特产是不是?你给她,她又不认识好赖;你给我,那等于是白吃啊。”左南下笑着道,委婉地和单勇客气着。
却不料单勇也心思玲珑,看出了左教授这份谦让,小声道:“老爷子,您不要把自己扮成雷锋行不行?”
“怎么讲?”左南下反倒被说愣了。
“您以为我真不知道啊,我公司刚开张,潞州天脊化工就上门了,还不是瞧您的面子,一下子订走两千多件,就回扣都应该给你捎点,这都少了。”单勇正色道。
“不会吧!?我的面子这么大!?”
说到这时,左南下呵呵笑着,不肯定,也不否认,主随客便喽。东西提进屋里,等放下再出来时,单勇手里却是多了个小包裹,这东西让坐在餐桌前的左南下眼睛一亮,贼忒忒地瞧上了,那样子像贪吃的瞅到美食的一样,左熙颖看不入眼了,剜了单勇一眼,有点忿意地道:“你又拿什么东西哄我爸,医生说他血压有点高,要忌口的。”
“哎哟,听医生的,他还没准能活我这么大么。”左南下不屑了,很得意,指着单勇拿着的东西道:“单勇,你手里拿的是老潞绸子?”
“是啊。”单勇笑吟吟坐到左南下面前,左熙颖也奇怪那个小包了,伸手要抢,被单勇躲开了,笑着道:“你又不认识。”
“送东西要检查啊,特别是吃的。”左熙颖发号施令了,没来由地觉得这就像一家人一样,不需要客气,一切都很随便,左南下却是敛起的笑容,怔怔地看着单勇手里的包裹,那个小小的包裹胳膊粗细,量也装不下什么好东西,左熙颖地推了推老爸问着:“怎么了,爸。有什么稀罕的。”
“嗯,不对,很稀罕,而且不是吃的,是不是单勇,你要真拿的是那东西,我还不客气了,非要不可。”左南下异样地道。单勇这才笑了,把小包裹轻轻地放在桌上,笑着道:“看来左老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早年的文房四宝小包,手工缝的,用的是潞绸,要是里面装的是贡墨,可就更稀罕了。”左南下期待地道。单勇随着话音,慢慢地打开了包裹,没错,正是墨碇,而且还是用残的墨碇,宽窄薄厚不均的七八块,这东西让左南下眼前一亮,如获至宝地拿到手里,细细瞧瞧,放在鼻间嗅嗅,惊讶地道着:“好,好,潞州的松烟墨,有些年头了。”
“无意中收来的,我三叔就是个教书先生,他也爱好这玩意,还送了我两块。这东西呀,除了乡下写对联的老先生手里常的,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老爷子,不是白送你啊,回头得换两幅字啊。”单勇笑道。左南下频频点头,而且顿失大家之风了,怕单勇再拿回去似的,赶紧地把几块残墨都收拾起来,亲自去书房放好了,那样子看得左熙颖好不懊恼,老人就是越老越少,随姓随得厉害,看见喜欢的东西就失体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