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2 / 2)

此后他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的打着寒噤,神智也渐渐不清了。

解萦面红耳赤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还是君不封赤裸的身体。解萦一下有点快乐,前些时日的触感与今日目之所及有了交汇,她看见了大哥在自己的抚摸下发出叹息的满足表情,因为身体愉悦而蜷缩的脚趾,放松的四肢,和始终不曾离开自己的,真诚而炙热的双眼。

她仿佛整个人沉浸在一片暖洋洋的海,四肢跟着海水涌动,身体里满溢着暖流。

第二日凌晨,失眠一夜的解萦疾步前往密室,去看君不封的情况,想要趁他未醒,好好的放肆一番。推开暗室门,解萦发现君不封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对她的造访无知无觉,显然不是平常的反应。解萦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他许久,方才意识到昨天自己的一时贪欢,可能会对目前已经是个普通人的大哥造成的危害。解萦连滚带爬跑到君不封身旁探他鼻息。

如她所料,失去意识的君不封身体滚烫的可怕。

这一刻解萦忘了自己曾经对君不封做过的所有折磨,那些折磨在她的可控范围内,骨折可以接好,绝食也能硬按着往下喂饭,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疾病……解萦在万花谷医术已算不俗,面对突如其来的高烧依然无能为力。

给大哥搬来温暖的被褥将他稳稳妥妥放入其中,解萦含着一泡眼泪,一边哭一边煮药。也是猪油蒙了心,光想着要整治他,让他绝了离开自己的念头,却也忘了,大哥现在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身体本就发虚,她还忍心如此——

君不封悠悠转醒,发现解萦跪在他床边,头歪在他半侧胸膛上,已经沉沉睡去。看着她无邪的睡颜,君不封心里一动,想起了几年前还是小丫头片子的她。他悲哀的摸了摸解萦的头,手腕牵动,是铁链碰撞的声响。

解萦闻音顿醒,红着双眼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与自己额头的温度做对比,确信他已无大碍,解萦狠狠的擦了擦眼里涌出的热泪。

她还是爱哭,勉强裹上一层恶女的皮,剖去那层伪装,她还是她。

君不封嘴角噙着微弱笑意,注视着她,眼里消失了新近的麻木与仇恨,里面有很深的感情。

解萦被他看的脸红了。

色若春花。

自己,还是要走啊。

解萦虽然现今相貌青涩,往后的几年只会愈加锋芒毕露,他已经通过她的长相看见了之后她的风华绝代。这样的一个她反而在苦苦央求一个废人不要弃她而去,俨然有想一辈子蹉跎在他身上的打算,他又怎么忍心。她现在对他这样坏,可他念的还是她之前的好,之前的可怜。那是他从死人堆里救回的小妹妹,他只想她能静好安稳的度过一生。

君不封不再注视解萦,他转过身,面对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在逼仄的密室中飘荡,解萦听出了里面饱含百转千回的温柔情谊。

这种状态下,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沉下心,她握住君不封的右手,再度枕上他胸口,满意地闭上双眼,如愿以偿,听见君不封平稳的心跳。

君不封也轻轻搂住她,有些恍惚的开了口。

“大概还有两叁年,你就会彻底长大,那时我也要年逾不惑,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必然会老的更快,不会是你记忆里的样子。”

解萦,一如年少时执拗的摇头,“不会。大哥哥一直都是大哥哥。”

“傻丫头。”君不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我也是会老的,你也会长大的……哎,我得把命留住,要看着你成为大姑娘。”

解萦面露喜色,“大哥哥,你不走了?”

君不封偏头微笑,“咱俩已经撕破脸皮了,我说走不走,也没什么必要了。就是说不走,按照你的性子,你也不会放走我的。”

解萦被他说中了心思,一时语塞。

君不封依旧微笑,“等哪天你厌倦了,会放我走么?”

“我不会厌倦你的。”

“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你长大了,不可能再像之前那么天真了。”

“……我不能放你走。你去外面,太危险。”

君不封转了一个身,他是不信解萦的说辞的,只好继续苦笑,“等我死之后,尸体就地烧掉吧,这辈子没走过多少地方,只好让骨灰去替我看一看了。解萦,我累了,看你也是忙了一天了,这屋里冷,你也赶紧出去吧。”

解萦攥紧他的手,知道自己获得了这场角逐的全权胜利。可惜大哥的主意变化素来如风般迅疾,她要做些事,好好的稳住他。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留下来,我也不缠着要嫁给你,我只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像寻常兄妹一般,这样,好么?”

君不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长叹了一声,揉揉她的脑袋。解萦欢呼着扑进他怀里,却不知彼此的面容都是同样的苦涩。

君不封的在病榻上缠绵了大半个月,堪堪病好,整个人也越发安静,解萦习惯那个始终活泼的君不封,会笑嘻嘻逗她玩的君不封,如今这个安安静静,只管吃穿的君不封,解萦很陌生。同时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强留下他而必须吃下的苦果。

解萦十五岁这年,松开了对君不封的辖制,君不封被她关了一年,重见天日,还是将大部分日子过在了密室里,偶尔随解萦出屋,继续他们之前的营生,给解萦攒炼药做机关的材料,同时改善一下伙食。生活风平浪静,仿佛之前的一切虐待都不曾发生,虽然早早有了一道天堑般的隔阂,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他的小妹妹,他还是她的大哥哥。

解萦表面上说着自己不对君不封有任何打算,还是经常在夜里悄悄迷晕他,与他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她开始学习自己并不擅长的女红,给君不封缝荷包。

大哥毕竟受过严重内伤,没有走的打算,她就一门心思给他调理身体。精致的小荷包里塞满了宁神的药物,还有一小缕自己的头发,解萦将它送给了君不封。

君不封表情忽明忽暗,接过解萦的礼物,也仅仅是放在暗室的一角,做一个摆设,只有当解萦来看他时,他才不慌不忙别在腰间。

这一切都被在暗处偷看他的解萦看在眼里。

他还疼爱她,只是不再信任她了。

君不封在他被解放的四个月后失踪。那天正是元宵节,这年元宵,万花谷罕见下了一场大雪,解萦自小生活在巴陵,对雪景不甚熟悉,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壮景,又是在元宵佳节,她终于有了些许同龄人的模样,同师兄师姐们在雪地里打打闹闹,打闹的时间长了,她想到了君不封,想要回去和君不封一起吃几碗暖和的元宵,拉着他一起出来看雪景,打雪仗,堆雪人。兴冲冲的解萦飞奔回家,在屋里喊了又喊,没有看到往日等待自己回家的君不封的身影。

解萦懵了。

慌忙跑去暗室,君不封不在那里,荷包与衣物也一并失踪。

失魂落魄的解萦当即冲出门寻找君不封的踪迹,雪下的太大,脚印早早被新下的大雪覆盖,空留一片白茫茫大地。一无所获的解萦在自家闷了七天,将自己捂的发了霉,还是没能等回君不封。

他终于逃了。

解萦在家里焦躁不安等待君不封的同时,君不封已经趁着万花谷大雪,一路乔装逶迤前行,到了长安周边落脚,干起了若干年前要饭的老本行。

他很好的活了下来,只是不敢在长安久留,怕解萦不久后追来。

他决意去扬州。

已经离世五年的七秀姑娘在他心里始终不从消失,七秀坊在那里。

扬州山明水秀,他还年轻,还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