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是大哥哥。”强压住心底的惊艳,解萦低下头转身背对他。
君不封吸吸鼻子,直觉感到解萦同他不是十分亲近了。
一点一点挪步蹲到解萦面前,他像只哈巴狗一样两手撑地蹲在解萦跟前,“那个,哥哥那天是自吹自擂,不自量力,被他们痛打落水狗……也正常,可……咳,裤子……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解萦摇头,整个人还是怏怏的。
君不封挠头,只好把现在解萦的不开心归结为父母离去,事实也本该如此。
“那天那个好看的大姐姐,是哥哥的妻子么?”解萦猛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君不封一愣,在解萦的注视下脸色愈发红了起来,“七秀坊的姑娘,瞧不上我这个乞丐的。”
“可是你那天……”
“跟你说个秘密啊,这种稍微有些亲近的话,我也就在受伤的时候敢说。哎……你们小姑娘不懂。”
解萦笑了。
桃花掩映下的小姑娘笑容莫名娇艳,君不封眼花缭乱了一阵,恢复了神智。
牵着解萦的小手走回屋,他不住嘀咕,“小丫头以后肯定是个美人坯子,啧啧啧不知道以后谁能这么好运气。”
他送解萦去万花谷。
名义上的护送,实际意义上的游山玩水。那日中伏,林声竹与茹心顺藤摸瓜,一举找出与匪帮勾结的武林败类,成功解决了人口贩卖的大案。君不封手上的案子没了,暂时闲了下来,横竖在浩气盟左右无事,他又同解萦有缘,可怜她父母双亡,自然希望去万花谷的这条长路,他能常伴左右。
一路行了将近两个月,解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不开他。
君不封是苦出身,如今天降一个机敏可爱的小妹妹来让他疼爱,使他不住怀疑是小时候饿死的自家小妹来投胎,与他重续兄妹情。
未加入丐帮之前,他曾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流离失所,卖过艺,表演过杂耍。入了丐帮以后几度忘却了这个技能,如今在解萦面前又轻而易举捡了起来,成了每日给解萦解乏的戏码。
解萦望向他,眼里写的都是如兄如父的崇拜。
君不封明白她眼神中的深情厚谊,时常被这情感弄得感慨万分,自诩不配。
解萦夜间的睡前故事是君不封经历过的江湖往事。一路听得多了,解萦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听君不封介绍完他曾参加过的一次恶人谷与浩气盟大战,解萦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以后需要我去加入浩气盟么?”
君不封摸摸她的小脑袋,“浩气和恶人争斗不休的,小丫头片子掺和进去趟什么浑水?要我说呢,你就好好在万花谷里待着学艺,不管是行医作画教书育人,都是好营生,甭跟江湖人瞎闹,头拴裤裆上的营生,多没劲儿。”
解萦甜甜一笑,“那大哥哥你又为什么要去浩气盟呢?”
君不封收起了之前的调笑神色,“大丈夫嘛,建功立业是毕生追求,我入浩气盟是阴差阳错。反正眼前既然还没发现什么其他能供我建功立业的场所,也就在这里糊弄待下去啦……嗯,毕竟与人为了行侠仗义还是件很快乐的事,比如捡到你这个小麻烦精,起码我也救过一个小姑娘的命,这就很了不起了。”
解萦看着他傻笑,想她的大哥哥真是有趣。
“小丫头,你可别像我这种糊里糊涂就进去了,浩气盟和恶人谷斗成了这样,也是两败俱伤。像你这样的美人坯子,日后长成了,就好好在万花谷里招蜂引蝶。你说你要是入了两方中的一方,万一哪天有个不测,不管别人,我是会伤心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你还非要给我杀进江湖里去过舔刀口的日子,何必呢。”
解萦搂住了他的脖子,“不去,我会好好在谷里学艺的……只要大哥哥受伤,我就会给你治。”
“小丫头又说傻话,你才几岁,惦记的那么长远。”
解萦呶呶嘴,“七岁。”
君不封摸摸自己下巴,“啧,那我确实是年级大的可以做你爹了……”
他定睛看着解萦,“丫头,你说我今年多少岁?”
解萦仔细打量着君不封。君不封这人,蓬头垢面大胡子时,看不出什么好坏,收拾整齐了,便是一副风流不羁的好模样,解萦的视线挪向君不封胸前,隐在衣服中的纹身若隐若现,他的肌理是那样富有力量。
解萦摇摇头,猜不出。
君不封举起她的小手,在她手上写起了字。看着解萦惊讶的张开嘴,君不封乐不可支,“也就这几年底子好,往后老了,就真的是你的叔叔了。”
解萦赌气一样鼓起脸颊,“不,哥哥就是哥哥,一直都是大哥哥。”
君不封哈哈大笑,将解萦举高抛向上,待她身体落下,又稳稳接住。
这是他每天逗弄她的日常,解萦在他的怀抱中笑得开心,复又悲伤起来。
长安近了。
君不封临走时,解萦送他。
朝夕相处的叁个月里,他同小姑娘有了很深的感情,突然把小姑娘送到万花谷,洒脱如他,也有种难以言说的剜心疼痛。解萦一步又一步的送他,他也一步又一步的回头。
万花谷的景色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模糊不清,而小姑娘还在他的视线里清晰。青竹一样伫立,执拗的跟着他。
“丫头,送到这儿就行了,再往出走,就不是万花谷的地盘了。”
解萦咬紧了唇。
君不封低下身,拍拍双手,向不远处的解萦展开双臂,“来,让哥哥抱抱。”
一路沉默的解萦缓缓蹲下身,抱着双膝抽泣。
君不封连滚带爬凑到解萦身边,慌里慌张给她擦眼泪,“又不是不回来,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不要哭,我只是暂时离开你一阵,你呢,就在万花好好学艺,好好钻研,懂么?”
可是我想让哥哥一直陪着我啊。
解萦没有说出这句话。
君不封走了,她再度沦落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像只无人庇佑的孤鸟,连栖息都落寞。
这世上除了娘亲,只有大哥哥一心一意待自己好,娘亲的猝然离去她无能为力,可她总还是能留下一个大哥哥,让他陪着她,让他宠爱她。
可现如今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大哭是她最后恳求的唯一手段。
她知道自己不能让君不封担心,不能让君不封看笑话。她也曾暗暗发誓要让大哥哥看见自己始终微笑始终阳光,要他放心,要他看着自己开怀大笑。可现如今他要告别,无形之中仿佛从她贫瘠的身体中生生挖出了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带着分明的疼。
这样难耐而不知所措的疼痛令她陌生,可她要忍。
解萦在他的安抚下不再哭泣,身体依然控制不住一抽一抽,君不封擦干了她的眼泪,一如既往给她唱曲逗她开心。
在小姑娘将自身所有弱点完全暴露在他怀中时,他静悄悄点了她的穴道。
君不封的身影消失在解萦的视野中。
他点了她的穴道,头也不回的道别。
解萦咬着唇,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
她救不回母亲,也无法在继母的虐待中自救,她只能默默接受生父的抛弃,遇见对他好的大哥哥还一度害得他差点死于非命,如今她想留下他,却只能安静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不甘心。
她想要他,想要他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