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教授,是带着三腔管缝合还是拔管后离断吻合?”
两者难易程度差距很大的。
“离断。”
“嗯。”
李敏选择远离刚才那纵行插管的地方离断主动脉,然后没有助手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做。
先在血管两侧各固定一针,没人帮着,她便把固定线的一头,缠绕在右手小指上,然后翘着指头、用左手拿持针器,开始间断全层吻合血管。等被侧吻合完毕了,李敏又将另一头的固定线绕在左手小指上,换右手拿持针器开始吻合。
这时候,那男生终于完成了蛙心插管。
陈文强都开始同情这小年轻的了。那主动脉插管再捅不进去,就该换一只青蛙了。啧啧,把主动脉捅成那样,吻合前得先做修剪;要修建,得再游离多一点儿的主动脉出来……啧啧,等他修剪完了,李敏这面就吻合好了。真不知道崔教授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把俩人放在一张解剖台上考试呢。
崔教授也没想到啊。
他从李敏整理器械盘,就认识到两个学生在做事条理上的差距了。或许是女生做事比男生细心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当李敏蛙心插管一下成功,俩人在操作上的差距立即就暴露出来了。那差距不是一星半点。那差距让他盯着李敏、看着李敏每一针的吻合间距——是等距。全层缝合——是没遗漏出现夹层;没有滑结,没有撕脱血管,好!
但是用小指带线固定血管,就是自己也想不到的小窍门。
但想不到就问呗。
李敏回答他:“我们织毛衣都是这样带线啊。”
这回答让在场的五个男人绝倒。
果不出陈文强所料,李敏这边实验结束了,那小伙子开始吻合了。在没有助手的情况下,他只好学李敏把线绕在小指上。不过他可没有李敏那么娴熟的带线技巧,没掌握好松紧度,在第二针的时候就撕裂了血管。
“崔教授,我可以帮他吗?”
“去吧。”
李敏一手牵线,然后另一手用蚊式钳子尖提起一点儿血管壁,为术者创造最好的吻合条件。那小伙子低声说了“谢谢”后,很快完成了血管吻合。
“我来洗器械了。”小伙子很感谢李敏的帮助。不然自己还不得换一只青蛙啊。
“谢谢。”李敏没与他客气。在把手套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后,她将手套晾在水池边。
*
换下白大衣、挂好,都穿回自己的外套了,研究生处的郑处长就笑着对李敏说:“小李,回去等着收录取通知书啦。”
李敏看看崔教授,崔教授笑着点头。
“谢谢导师。谢谢郑处长。”
崔教授就对陈文强说:“陈院长,招临床研究生,工作过的我都要考实验。但本科直升的就不考了。”
陈文强谢过崔教授的提醒。
这样的考试结果,让陈文强和李敏俩人都很高兴。邱处长把他俩送进火车站,在李敏上车后、陈文强即将上车的时候,塞了一个信封给他。
“你该得的。”
“这什么我该得的。你给我说清楚了。”陈文强捏着信封欲还给他。
“没你的面子,老舒不会同意增收那几个人的。这是学校给你的,不是我个人或者是哪个学生的。你放心。”
陈文强这才将信封收进口袋里。
“你上车吧。我回去学校就给老舒打电话,让他派车接你。那个你记得五一之后,就把整理好的讲义给我。”
“好。”陈文强伸手与邱处长相握,然后转身登上特快列车。
火车拉响汽笛,驶离站台。邱处长看着越来越快的火车,嘴角含笑转身离开。
*
傅院长今天被留在省院调查。
关于调研员的传言,舒院长和唐书记都找他警示过了。但等他进去小会议室,他愣了一下,这事儿搞的,这调研员他认识——上次水灾的领队。
一个特别马列主义的人。当然了,那是对别人。
也是因为他在水灾中表现突出,得了省里去巡查水灾的领导赏识,回来后听说他从医大附院高升去省厅了。
“傅院长,是吧?坐。”来人好像没认出他。“今天要向你了解一下,你们医院前年发生的那个麻醉意外那件事儿。”
傅院长点点头,摆出一幅学生回答老师提问的态度来。
“你别紧张。”调研员安慰傅院长一句,甚至与他开了一句玩笑:“你也是一院之长,不用摆出这么紧张的样子来。”
傅院长点头,但坐得更拘谨了。
“那个你先谈谈对那个麻醉意外的认识吧。”
傅院长看着他不说话。直到来人不耐烦了才说:“那件事情的处理有什么地方不符合组织原则、还是有违反国家的政策法规的地方了?”
“那倒没有。”
傅院长就松了一口气说:“麻醉意外让我们省院领导班子很被动,但我们积极地在第一时间安抚好了患者家属,把社会影响压到了最低。然后我们根据在事故现场同志们的书面材料,按照组织原则、按照国家规定的技术事故处理办法,将当事人调离了岗位。”
“然后呢?”
“我当时是负责省院的后勤工作,我不能插手临床,那会给负责临床工作的费院长带来困扰。一个是令出多门不可以,再一个我自己也有一大摊子工作啊。所以,后面的事情我就没有跟踪了。
后面还出了什么事儿吗?你放心,若是我们省院的原因,舒院长、费院长还有唐书记,都是多年的老党员了。他们的组织原则性是非常强的,一定会按照国法、院规去处理的。”
“为什么把那个出了事故的麻醉大夫送去南京学习?”
傅院长张口就来:“因为赵大夫还年轻啊。事发之后他痛哭流涕,认错态度非常好。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根据规定我们把他调离麻醉大夫的岗位。但他也是国家培养了多年的专业技术人才啊。让他去后勤扫地,那是愧对了国家。考虑到麻醉对药理知识掌握的比较好,院领导班子讨论后决定:送他去药学院进修两年,回来后安排去药剂科工作。”
“药剂科的工作可比麻醉科轻松多了。而你们省院药剂科的奖金比麻醉科高。那是处罚吗?”
“这得分人。对有志在临床第一线工作的人来说,药剂科与麻醉科相比,那就是二线科室,不能直接接触患者了。所以,这也是对他处罚的一部分。”
“是吗?”
傅院长很肯定地点头。他不信来人不知道赵大夫的父亲、叔父在省院当了多少年的院长。但这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去“提醒”他。
“你认为那件事的处理还有什么要完善之处?”
傅院长摇头,但他接着说道:“如果有不到之处,相信上级一定能够给我们指出来的。我们一定、马上就去改。”
傅院长的圆滑、诚恳、谦虚,让来人眯起了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姓傅的还是一幅不想、不能承担任何责任的样子。
没出息!
“你为什么去分院?”
“分院的院长退休了,工作需要啊。”
“你过去要负责分院的医疗工作,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在负责医疗的费院长?”
“你是担心我从负责后勤的院长岗位转到负责医疗的院长岗位不能胜任吗?” 傅院长笑起来:“我也是临床大夫出身。这些年我一直还在呼吸内科参加值班。去负责分院的医疗工作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