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艰苦卓绝的全腹部探查后……
“真是在胰腺体尾部了。”梁主任的口气辨别不出任何感情。他直起腰把已经变了颜色的大纱布块丢到器械台下。
“换纱布。”然后信心满满地坚定地说:“可遇不可求的机会。那谁,巡台护士呢?你弄个中单子,在左边腰部那儿给我垫起来。”
巡台护士立即转到梁主任的视线内,按着梁主任的要求做事儿。李敏退后两步让出地方来,好方便巡台护士操作。可护士才摆好患者的体位,梁主任就急不可耐地招呼李敏:“小李,快点儿。尖刀。”
“小弯两把。”李敏立即丢下组织剪刀,跟着梁主任换器械。
“梁主任,别用刀了吧。”王大夫好心地提醒:“这块黏连很可能就包裹有浸润的癌肿组织。”
“你看着好了。你把这块儿给我围严实了。”梁主任吩咐王大夫用大纱布做好防护。
王大夫见梁主任补接受自己好心好意的劝告,执意要用尖刀去剥离黏连在胰腺体尾部的可疑部分。劝阻无果还被呵斥,他果断地选择闭嘴。
——反正出了什么事儿都是术者承担的。
于是他眼看着梁主任开始从切开的胃结肠韧带切口处入手,去探查胰体部、尾部。
乱糟糟的黏连团里,随着梁主任的刀尖一层层划过,终于把胰腺体尾部暴露出来。局部不算大的一个包块,也就一个小鸡蛋大小吧。
可这个——非常可能就是元凶!
……
“你俩先把这些血管处理干净了。”
梁主任吩咐二人,然后退后两步,坐到周主任给他预备好的椅子上,把双手揣到胸前的衣兜里、伸直两条腿,舒服地抻了一个懒腰。他要先休息一会儿,攒足精神头应对今天的重头戏:胰腺体位部的切除、胰腺残端的吻合,那直接关系到患者以后有限的生存时间里的生活质量。
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后,他无限向往地说:“现在要是能抽根烟,可就解乏了。”
台上的李敏和王大夫,刚才上了不少把小弯止血钳。此时俩人默不作声地合作、把这些止血钳钳夹的出血点结扎了。一个扶止血钳、另一个打第一道结;弹开止血钳,就在合拢的止血钳交给护士的瞬间,第二道结打好了;线剪刀跟上去,侧压、剪断。
俩人四只手配合得很协调。
王大夫终于明白梁主任为什么愿意带李敏上台做手术。换自己,也愿意带这么个年轻、跟得上的女孩子配台。可惜李敏不像手术室的小护士们喜欢说笑,少了一点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感觉。
但怎么也比胡子拉碴的老爷们赏心悦目啊。
等王大夫和李敏将术野都处理好了,梁主任再度回到手术台。
陈文强这时候穿着洗手服进来了。“老梁,你们这台进行的怎么样了?”
“胰体尾部才暴露出来。”
陈文强闻言惊讶地凑过来,从患者头部的支架单那儿、踮起脚往术野里看过来。他在办公室里往手术室打电话,听说创伤外科剖腹探查这一台做的不顺利,就匆忙过来想看看是什么原因。
不过看了一眼,他就叫道:“老天。你们这是什么运气?要不要我上台给你们帮一把?”
梁主任便笑:“你上来做术者吧。我就等着你来替换我呢。”
陈文强看他精神不错,就答道:“你都干完一半活了,谁好意思抢!我在这边给你站脚助威。手术还得你自己能者多劳都做了吧。”
梁主任无可无不可地笑笑,要巡台护士准备导尿管。这样的手术,他心里是不想放手的。刚才不过是看在陈文强升了院长,那么谦让一句罢了。
幸好陈文强没有抢功劳的名利之心。
陈文强转过头与周主任聊天,眼光是不是瞟着术野。他说起刘大夫才收到的那个强烈怀疑是骨肉瘤的高中生,还有内科转了一例确诊肺癌、待手术的患者给李主任。
“这癌症患者吧,要是收进来了一个,后面就会扎堆地收一群。今年的‘十一’谁也别想放假了。”
周主任坐在他独有的旋转皮凳子上,转过去半圈再转回来地晃荡着。闻言慢悠悠地说:“你们不想休息,可手术室未必肯啊。”
陈文强嘿嘿笑着道:“节前可以做完这几个,重症监护室就没地儿了。后面要是真的再有,过完节再说了。”
“回来可就到手术季了。你小心别累着了。才当上院长,我还指着你罩着我呢。”
陈文强撇嘴:“省院有敢欺负我的,可没见有敢欺负你的。”
“那是你没看着我挨□□的时候。”
“瞎扯什么。人那是斗反动技术权威。你那时候够权威吗?尽给自己脸上贴金。”
周主任洋洋得意地咧嘴一笑,“反正我是跟权威们站一块挨斗了,没你的份儿。”
“嘁!我看你还挺稀罕挨斗的啊。要不要我和院长说说,明儿下午就斗你一场,当迎‘国庆’的新节目了?”
“你这是‘文\革’期间没挨着斗,变着法地表达自己的妒忌呢。”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稀罕挨斗啊。”
有了这对老同学斗嘴,手术室终于不那么压抑沉闷了。
时间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这期间陈文强不停地坐下站起来、站起来坐下。周主任说了无数次让他刷手上台,他都晃着脑袋不肯。
偏嘴里还磨叨个不停:“比我自己上台都揪心。”
但周主任劝他刷手上台,他说的偏还是:“我上去干啥。老梁做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