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秋欣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女子的命途已足够坎坷,若当真要说起来,余音会招惹上吴朋也该是因为她。

“那你后来又怎么会去了芳池园?”

“我后来在乐坊开始给客人唱曲,兰娘相中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去芳池园唱曲。师父起先不肯答应,后来兰娘找他谈了一个下午,师父就答应了。”

“兰娘?”秋欣然皱眉,“他们谈了什么?”

“不知道,师父没说。”梅雀摇头,“他只说兰娘会照看我,要我别想着找吴朋报仇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今晚为何还要去刺杀吴朋?”

“若是没有机会我自然也就死了这条心,”梅雀咬牙道,“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若是错过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秋欣然沉默片刻:“今晚要是成功了,你打算怎么办?”

梅雀自嘲似的一笑:“成不成功,我都没有以后了。”

秋欣然不知要怎么劝她,二人沉默地走在路边,过了许久才听她开口道:“你年纪尚小,往后还有很长的人生……”话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她不是出家人,自己在这世间都还尚有许多不明白,没有资格劝人放下仇怨。

第57章 宜同骑 而秋欣然哪?她大约也在他的旧……

正当二人沉默间, 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从后头一路驶来,在二人身旁缓缓停下。秋欣然一愣, 下意识往梅雀身前挡了一下, 就看见车帘叫人掀开, 里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夏修言坐在车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问候一句:“深夜游街, 道长好兴致。”秋欣然摸不准他的意思,一时没接话。夏修言于是又看一眼她身后的人, 梅雀模样看上去十分狼狈,两边脸肿着,发髻凌乱, 衣衫也被扯破了。面对男子的目光, 她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却听他问:“姑娘要不要去我府上换身衣裳?”

梅雀一愣,迟疑地看了一旁的秋欣然一眼,像是询问她的意见。秋欣然也没想到夏修言会忽然提出这个提议,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冲她点一点头。

梅雀抿一下嘴唇, 同夏修言微微福身绕到马车后。驾车的是上回秋欣然在官邸见过的赵戎,等夏修言下车后他也跟着跳下车,秋欣然见他将原本驾车的三架马儿卸下一批, 又从车后取出马鞍脚踏装上, 将马牵过来交给夏修言,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一切办妥,驾车人甩了下马鞭重新驾着马车走了,留下她跟夏修言两个站在路边, 这才回过神道:“侯爷打算自己骑马回去?”

牵着马的男人瞥她一眼:“道长想我不骑马走着送你回去?”

秋欣然眨眨眼,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吓了一跳,忙推辞道:“侯爷不必如此,我可自行回去。”

男子踩着马镫眨眼间已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同她伸手过来:“长安巡防虽严,但道长若真出了事,明早京兆府第一个要找的便是我。”

呸呸呸,大半夜的说这些不吉利的干什么。秋欣然心中腹诽,见他朝自己伸着手迟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到底败下阵来将手放了上去。

马上的人目光中一丝笑意一闪而过,紧接着手上用力,就将人拉到了马上。秋欣然骑术不精,又是头一回与人共骑,刚一上马就显得十分紧张。还未坐稳,下意识就想弯腰抱住马脖子。坐在她身后的人拉着缰绳,一手在她腰上轻轻揽了一下,叫她坐正:“别动,摔不下去。”这一声像在耳边似的,秋欣然瞬间僵直了脊背,一动不敢动。

夏修言收回了揽着她侧腰的手,重新握住缰绳轻轻抖了抖,二人身下的马儿便缓缓迈开步子,朝前走了起来。

秋欣然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清清喉咙开口问道:“侯爷怎么不坐马车回去?”

夏修言淡淡道:“梅雀衣衫不整,我在车里,她不免难堪。”

秋欣然一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才想起他世家出身,在礼节上受过良好的教养,但是能对乐坊女子也做到一视同仁,已远胜寻常权贵许多。她心中有些感慨,原本僵硬的身子也放松了些,微微笑道:“侯爷知礼守节,不但将马车让给梅雀,还捎带骑马送我,实在叫人感动。”

夏修言闻言轻笑一下,未应声。

夜里街道寂静无声,沿街店铺挂着灯笼,给空旷的街道笼上一层昏黄的光。马儿闲步在石板道上,马蹄声清晰可闻。正是仲春,夜风吹在脸上一阵暖意,夏修言察觉到坐在身前的人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低头去看,见她抓着缰绳的手背上几道抓痕,皮肤微微泛红。

“你这是叫野猫挠的?”他若无其事地开口问。

秋欣然怔怔,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于是不大好意思地开口道:“我碰上飞絮皮肤就要见红,在山里待得久了,差点忘了每年这个时候正是长安漫天飞絮的时节。”她想到这儿,随口问道,“西北可有这东西?”

夏修言稍稍迟疑,过了片刻才回答道:“没有。”

“那当真不错,”秋欣然神色间一丝艳羡,“我十年前刚来长安就碰上飞絮时节,心里后悔得紧。又收到去了边塞的同门来信,说西北水草丰茂,牛羊成群,与寻常所见大不一样,为自己没能同去很是惋惜了一阵。”

“你原本要去西北?”

“不错,可惜我师父说我性子跳脱,该好好打磨一番,这才着我来长安,将我托付给了老师。”她说到这儿又突发奇想,“不过我若是当初去了西北,大概就会晚三年才会遇着侯爷。”

夏修言却淡淡道:“你当初若是去了西北,或许一辈子都遇不着我。”秋欣然噎了一下,想起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一卦,他或许现在还在长安,可不是一辈子都遇不着他吗,不由讪讪:“可见‘缘’之一字,果真玄之又玄。”

夏修言闻言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竟点头附和道:“不错,我与道长确有几分缘分。”

这话题有些危险,秋欣然忙顾左右而言他:“侯爷带梅雀回去之后可有什么安排?”

“为何这么问?”

“今晚有下人传讯,说梅雀请我去品冬院一见,难道不是侯爷故意安排的?”

“何以见得?”

“我猜侯爷今晚遣人传讯要我去品冬院,是认定我撞破吴朋行事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带梅雀逃出来。结果中途出了些岔子,于是又在凉亭同七公主说那些话故意叫我听见,等我将她带出来,你又刚巧坐车到这儿接她回去。”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欣然摇摇头,收敛神色,语气也认真起来:“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因为什么,梅雀年纪尚小,希望侯爷能够放过她。”

夏修言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你觉得今晚是我设计梅雀去找吴朋?”

“七公主不会注意到一个乐伶的来历,她要报复吴朋,也不会用这么曲折的法子。”

梅雀说是兰蕙去找余音将她带回了芳池园,她那时就猜这恐怕是夏修言授意。梅雀在湖心亭中唱的那出戏是吴朋过目点头的,吴朋酒里下药是七公主安排人准备的,梅雀无故失踪是秋欣然带她离开的,再往深处调查,今晚设宴也是吴朋自己的主意,虽说设宴的名目是为了恭贺定北侯乔迁和郑世子回京,可那吴家的宅子也是她看的风水选的府邸,不会有人想到这些和定北侯有关。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或许因为这些人都曾得罪过他,又或许夏修言想要对付的本就不止这些。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何记饭馆外。秋欣然从马上下来,站在台阶上面对着坐在马上的男子,见他神色冷若冰霜,坐在马上望着自己:“你既然这样想,为什么又会眼看着我带走梅雀?”

“因为……”秋欣然迟疑一下,过了片刻才抬头看他,“在我心里,侯爷和七公主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