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秋欣然回宫后去司天监销假,白景明见她回来难得展颜,问了几句山中的事情。宣德帝好求仙问道,这回九宗进献几枚丹药,她从司天监出来,又赶往宫中在偏殿觐见圣上。

宣德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便是手中握着那瓶呈上的丹药也未见他露出丝毫欣喜之色。

秋欣然跪在殿下听龙椅上的男子发出一声怅然地叹息,鼓足勇气提出想去祭奠清和公主的请求。屋中静了片刻,圣上身旁的大太监孔泰都替她捏了把汗,这段时间清和公主在圣上面前是个禁忌,谁都不敢提起。

秋欣然俯身跪在偏殿冰冷的地面上不敢抬头,宣德帝看着她发间的白色绢花,沉默许久终于应允了她的请求。

清和公主的牌位供奉在青龙寺后山的佛殿里,外头有侍卫看守,里面供着长明灯,案前摆着鲜花,似乎常有人来。秋欣然负手站在殿前,看着排位上“清和公主李晗园”几个字,终于接受了九公主已经离世这个消息。

她从怀里取出那盒从山上带来的胭脂。她还未打开看过,不知颜色合不合对方的心意,可如今是什么颜色却也都不重要了。

她在清和公主的牌位前念了一篇往生经,在拜垫上静坐了一个下午。等出来时,才发现殿外的古松下站着一个人影,不知来了多久,大约是见她在殿内,便没有进来打搅。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秋欣然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一愣:“显已?”

二人骑着马从青龙寺出来,缓缓打马走在路上。周显已歪着身子问身旁的人:“欣然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回来。”

周显已叹一口气:“你给九公主当过几日伴读,想必也不好受。”秋欣然默然不语,她和李晗园的关系虽算不上顶亲密的,但从来了宫中也是确确实实将她当做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看待。她不是没有目睹过身边亲近之人离世,但没有想过有一日年幼者会突然走在年长者前头,明明昨日还在对你笑语嫣嫣的人,今日就永远消失在了你的生命里。她追问道:“九公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周显已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那天九公主在御花园中放风筝,风筝不小心落到了树上,宫女找御花园的守卫到树上去取,结果一转头九公主就没了人影。宫里的守卫找了一下午,最后在湖边发现了她掉落的鞋子……”

秋欣然皱眉道:“九公主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一转头就跑不见身影?”

周显已摇摇头:“此事虽是疑点重重,但找到她的尸身以后,太医看过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应当就是意外落水。”他说到这儿,犹豫一下,“何况这宫里谁又会想要害九公主哪?”

对啊,谁会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秋欣然攥着手边的缰绳,默然不语。

周显已叹一口气:“自九公主出了意外,圣上三日没有上朝,皇后也一病不起,这几日恐怕将眼泪都要哭干了。”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的痛苦都变得相似又平等,即便是天家也不例外。

二人沉默着打马经过一家凉茶摊子,日头正大,二人下马进茶摊里叫了碗凉茶。

她这两月不在,宫中发生许多事情,周显已见她心情不好,又想法子挑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秋欣然明白他的好心,听到惹人发笑处也跟着笑几声,倒也确实稍稍缓解了些心情。

正说着话外头有个男子走进来,茶摊的老板将摊子上早已准备好的茶壶递给他:“您的梅子汤,已给您放凉了。”那茶壶精致,显然不是这摊上用的茶具,多半是富贵人家喜欢这茶摊的凉茶,外出自带回去的。

那取茶的男子接过茶壶付了银子,一转身跟秋欣然周显已二人倒是碰了个照面。秋欣然一愣:“高侍卫怎么在这儿?”

高旸反应过来,也回禀道:“世子入暑苦夏,听说这家凉茶不错,张婶想带回去看看能不能自己在府上煮。”

“张婶确实有这本事,倒是羡慕府上有这个口福。”

周显已笑起来:“欣然喜欢,也不过是到这儿出碗茶钱的事情。”

秋欣然却摇头:“像我这样又懒又馋的人,羡慕的分明是足不出户也能尝着天下美食的福分。”

正说话间,不远处马车的车窗被撩了起来,显然车上的主人家等得有些不耐。秋欣然转过头隔着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撞上他的目光,见他脸上还是平素那副不耐烦的冷色,但在见到她后却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秋欣然头一回见他这个表情,觉得十分难得,忍不住抿着嘴轻笑了一下。她一笑,那边少年的脸色立即黑了下来,隔着重重人潮,紫衣小道起身同他遥遥行了个道家礼。

夏修言却转开眼放下了帘子。

秋欣然摇一摇头,竟忍不住松一口气。她此回下山恍如隔世,好在夏修言还是那个阴晴不定的夏修言。

第32章 宜借钱 就是能将萝卜吃得如同猪肉一个……

入秋以后天气转凉, 御花园内也是一片百花凋谢的萧条景色,叫人心中生出几分萧瑟之意。

秋欣然从慈仪宫出来,皇后身边的平春姑姑一路将她送到宫门外, 叹了口气:“司辰有心了。”她手里还拿着秋欣然早上送来的往生经, 密密麻麻看得出抄经人的用心。

“姑姑言重了, 我能为公主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平春絮絮道:“公主生前就同你亲近,司辰不在宫里这段时间, 也常听她念叨你, 还说等你回来要一同画花钿……”话说到后来又红了眼眶,再说不下去。

秋欣然垂着眼, 平日里一贯会讨人欢心,到了此时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好在对方抽噎一下,又平复下来, 打起精神对她说:“明天就是九公主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会, 方才屋里娘娘也说了,由司辰亲自将这经书烧给公主吧。”

“谢过娘娘成全。”秋欣然点点头,“也先谢过姑姑保存经文。”

明日清和公主四十九天的法会在青龙寺举行,由全寺僧人一同为公主超度祈福, 宣德帝与皇后都会亲自前去, 后宫有品级的后妃和宫中的其他皇子们也会一同前往。这种场合秋欣然本没有资格参加,但今日皇后看她送来的手抄经书颇为触动,准她一道去送清和公主最后一程。

法会持续一日直到天亮, 秋欣然连着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今日再不打算去司天监, 抄了条僻静的小路往西朝白虎门走去,准备直接回官舍睡觉。

时间还早,沿途只偶尔经过几个负责洒扫的宫人, 西边是冷宫的位置,越往里走越是僻静。等快到了白虎门附近的宫墙下,忽然听见附近一阵窃窃私语声。

秋欣然停下脚步,便看见左手边的一丛修竹后站着两个人影,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同小宫女躲在宫墙下,脑袋挨着脑袋正说些什么。

她往日听说过宫中一些宫女太监对食的事情,正打算回避,忽然瞧见那小宫女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小心翼翼地四下转头张望了一番之后,快速交给了对方。那小太监拿了那个绢布包,冲她点点头,鬼鬼祟祟地朝白虎门出去了。

小宫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在原地绞着手绢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朝着宫道上走来。

这宫道除了两边的修竹林,东西两头笔笔直直一条,秋欣然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眼见着那小宫女从宫墙边绕出来,迎面撞见她一瞬间花容失色吓了一跳。

秋欣然穿着身司天监的官服,品级虽低但到底是个官吏。她见那宫女被她吓得愣在原地,眼珠一转,先发制人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方才在墙根那儿同那小太监在干什么?”

那小宫女原先还抱着一丝侥幸,如今听她一上来就直接点破了方才的事情,心虚之下脚一软“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大、大人饶命……奴婢知错了。”

秋欣然叫她吓得退了半步,好在又很快稳住,依然板着脸道:“你若实话实说,我再考虑要不要轻饶你。”

那宫女年纪尚小,恐怕也才十六七岁,又是个不禁吓的,听她这么说,都不必稍加威吓,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同她交代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