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人闷了,找你来说说话,没想到婉儿和弘宣师父也来了,我这儿忽然就热闹了。”独孤示意萧夜心坐下后才继续道,“之前因为阿五和萧玚,有些事我没仔细问你,如今阿五已经出嫁,这桩心事算是了了,我就找你过来问一问。”
萧夜心谨慎道:“不敢隐瞒皇后。”
独孤看似随意,然而望想萧夜心的目光却充满着审视的意味,问道:“先前我听说阿摐在扬州的时候废了《五教》?”
萧夜心心头一动,暗道果真没有逃过这天家责问,未免招致独孤不悦,她起身跪下道:“并非废止,只是当时群情激奋,对《五教》的抵触情绪太过高涨,未免被有心之人刻意闪动百姓,才不得已出此计,作为安抚之举,绝无违背圣意,藐视天威之意。”
“听说废除《五教》之后,扬州的情况确实稳定了许多,成了江南诸州县的榜样,对后来平定乱贼有着甚为关键的作用?”
萧夜心伏地答道:“平乱之事,盖因我军将士英勇无畏,统将多才多谋,与暂停《五教》一事并无多大关系。而且晋王之意并非完全废止《五教》,只是想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对江南的百姓进行教化,使之彻底臣服于大隋,而不存有异心。”
“当时你和阿摐一起了江南,难道平日就只是待在别院行馆足不出户么?”
萧夜心不敢起身,作答时也一直在揣摩着独孤的用意,唯恐有一丝不慎便让独孤存了芥蒂,将来为难自己,也为难杨广,道:“殿下军务繁忙,我不敢多番打扰,只是有时和殿下一起用膳时,听他简单说过一些江南的情况,并不敢多置喙,多是安静听着。”
“只是听着,不多想想么?”独孤饮茶之后问道。
“只能想明白一部分。”
“哪些部分,说来我听听。”
萧夜心快速在心底将当初在江南的情况都回想了一番,经过筛选之后,她才回答道:“收服民心不能光说不做,既要令江南百姓臣服,暂停《五教》一事便必须雷厉风行。因此晋王当时主张焚烧《五教》书稿,是为在百姓心中为我朝正名,所谓引玉之石。之后调拨当地储备粮饷赈济百姓,是为拉拢军民关系,进一步卸除他们对我朝的防范之心,稳固我朝在当地的声望。”
独孤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萧夜心的一番言论,终让她起来答话,又道:“阿摐在江南修书搜书一事,可有由头?”
“正是为了重传《五教》而做准备。”
“此话何解?”
“南朝风俗与北朝不同,当地的乡绅士族有极高的民望,而这些家族中又多出文士墨客,殿下请他们进行南朝文史书籍的修编正是想通过他们向百姓传达我朝的教化。所谓以夷制夷,同样的言辞,由当地备受推崇的雅客换种更能令他们信服的方式说出口,比我们强令推行要有用得多,也避免了冲突了。”
独孤一旦沉默,四下的气氛便又紧张了不少,萧夜心已觉得自己的后背沁了一层细汗,手心也被冷汗濡湿了,可只要独孤不说话,便没人敢主动打破这个僵局。
“你听懂了么?”独孤忽然问元氏道。
元氏只觉莫名其妙,又不想承认自己无知,虽谦虚道:“我一介女流,往常只居深闺,不敢过问朝政。”
独孤叹息道:“便是如你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之事,所以跟睍地伐之间总找不着可以说话的内容。”
元氏委屈道:“纵是我有心问他,他也不乐意跟我说。上回从皇后这儿离开时,我见他高兴,便想问问他怎么了,他却直接就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回……”元氏忽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即刻改口道,“不记得了,再说他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夫妻之间哪有犟来犟去的,睍地伐的脾气是暴躁了一些,你是他的太子妃,处处忍让一些,别动不动就跟他吵,一言不合就来找我,他不以为你来告状又能作何想?如此这般,岂能夫妻恩爱?”独孤转向萧夜心时,神色和蔼了一些,道,“多学学阿柔,体贴阿摐,为其分忧,这样方是夫妻相处之道。”
独孤的夸奖听在萧夜心耳中却似芒刺入背,像是警告一般,可表面上,她必须维持镇定,甚至做出谦逊的模样,感谢独孤的赞许,道:“皇后谬赞,我本愚钝,只是不敢辜负殿下恩宠,才倾力相伴。”
“我只是听弘宣师父说了一些他前阵子去江南的见闻,所以顺道问一问你,听你解释之后,我便放心了。”独孤道。
独孤在场,萧夜心连眼神都不敢随意安置,更不敢在此时去偷窥弘宣,唯恐被独孤发现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她便只能垂眼,在独孤身边伺候。直到离开独孤宫中,她紧绷多时的身体才终于松弛下来,不由抓住了身边的门框,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