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西出玉门 尾鱼 2556 字 9天前

阿禾不说话了,肥唐越听越糊涂,打断说:“慢……慢着……汉武帝罢黜方士这事,不是因为求仙没成功吗?”

他记得清楚,野史里,不止,正史里也有提及,汉武帝跟秦始皇一个毛病,就喜欢求仙问道追求长生不老,举国之力,广蓄方士,炼什么灵丹妙药。

一直到晚年,诸多失败的打击之下,终于醒悟,还感叹说:“昔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哪有仙人,尽妖妄耳!”

一怒之下,罢黜了所有方士。

肥唐当时还觉得,汉武帝脾气真不错,被骗了那么多年、那么多钱,也只是“罢黜”了事,换了秦始皇,恐怕会把方士跟儒一起坑了。

老签说:“什么求仙问道,你怎么连点常识都不知道?秦始皇求了那么久都没求到,徐福开着大船去日本了,也没带回神仙来——前车之鉴,汉武帝会不得点教训?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再去求?”

肥唐磕磕巴巴:“那……那他干什么了?”

老签说:“他平生最自得的几件大事:攘夷拓土、北驱匈奴、张国臂掖、绝妖鬼于玉门……没听说过吗?”

昌东忽然说了句:“听过是听过,但是缘由不太清楚。”

老签有些得意,阿禾最烦听他摆忽事,三句话没说就嚷嚷他是“算命的”、“少说话多做事”,真是难得有听众——

“陈阿娇楚服的巫蛊之事是个由头,汉武帝最痛恨这些鬼怪离奇的事,北驱匈奴,一大功德,汉武帝得意之余,觉得应该更进一步,多做点前人做不到的大事,于是生出一个念头来,觉得那些魑魅魍魉害人,妖魔鬼怪害民,巫蛊邪术乱治,都应该给绝了。”

“但那个时候,做这种事,不能大张旗鼓。一来百姓愚昧,各地敬鬼敬怪之风不绝,怕触怒鬼怪,连地方官都敢违逆;二来皇帝也怕惹恼这玩意儿,引祸上身。”

“所以假借求仙问道为名,广集能人方士,为避耳目,还装模作样派船出海,也找什么蓬莱仙人,又祭神请仙,其实都是障眼法。”

“这么国家级规模的大手笔,的确很有成效,但是问题也来了,大概是力有未逮,根治不了,有些是抓住了,杀不死;有些是杀死了,化归原身,但假以时日,还能卷土再来。”

“汉武帝大怒,他花了那么多力气,想立百世功业,是要永绝妖鬼的,可不是只求二三十年太平,所以他向方士下令说,要么给他个解决方案,要么统统杀了算了。”

“这些方士,能驱妖镇魔,当然不是泛泛之辈,其中有四处周游的能人,上书汉武帝说,如同北驱匈奴一样,未必要杀光,能把它们赶在某个地方,让它们永远回不来,也是可以的。汉武帝就问他,有这样的地方吗?”

“他回答说,有啊,我四处周游,发现过几处奇怪的入口,明明是绝路,谁知道另有天日,只要把入口封死,简直如同阴阳相隔,再也无关无涉了。”

叶流西问了句:“所以就选了玉门关外?”

她嫌躺着不得劲,趴在铺上,以手支颐,盖毯都退到了半腰,昌东觉得,再听得兴奋些,她大概就要窜出去了。

老签说:“是啊,汉武帝看妖鬼,大概跟看匈奴也没两样。真是选的好地方,风大沙大,想讨口吃的,都不容易。不过也幸亏是这地方,条件恶劣,有些妖比人还捱不住,先死的一批,就是离不开水的,紧跟着就是树妖藤妖……”

他似乎觉得跑了偏,又把话题扯回来:“总之吧,皇帝一道令下,就有了一次全国规模的‘西出玉门’……”

昌东说了句:“把妖鬼送进来也就算了,为什么人也留下了呢?”

老签冷笑了两声:“你这脑子,看来是当不了皇帝了,皇帝杀个人,为绝后患还要斩草除根呢,把妖鬼送进来,任它自生自灭吗?万一反而壮大了呢?”

肥唐倒吸一口凉气:“那些方士也得进来?”

“是啊,万一有差错,得靠他们补救啊,管他乐不乐意,强制送进来,还有那些巫蛊世家,所以得有羽林卫一路看押,这些人要有人伺候,那些各地流放的犯人首当其冲,包括上门女婿……”

丁柳原本一直听着,这时候实在忍不住:“上门女婿又怎么了?”

肥唐回了句:“汉朝的时候,上门女婿是下等人,商人也是,这样的人,也可能被谪边的。”

丁柳哦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身边的高深。

叶流西叹气:“这些方士,也是倒了霉了,出了力,最后落个跟流放差不多的下场。”

老签说:“谁说不是呢,汉武帝估计也挺歉疚的,赏赐了无数财帛,但再多的金银珠宝,跟陪葬品也没差别,皇帝看这儿,就跟看个坟墓没两样吧,更糟的是,关内这穷山恶水的,连人都没有,你拿着金银珠宝有什么用呢?价值连城,也不如一米一饭。”

他声音渐息,似乎有了点睡意:“反正啊,就进来了呗……也别抱怨了,眼冢兴风作浪的地方,是闹人架子,但是没别的怪东西啊,现在是什么世道?你去别处看看,简直是打翻了博古妖架,多少市集都荒了……”

静默中,阿禾小声说了句:“关外没妖鬼呢,我在市集上看过小电影,关外人到了晚上都敢出门,点好多电灯,把城市照得像白天一样。”

老签说:“出关一步血流干,三岁娃娃都会唱的歌呢,别惦记关外了,从来没人出得去过。”

第47章 荒村

肥唐一肚子想问的,什么眼冢、市集、小电影,但看老签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又怕问多了惹人怀疑,只好不吭气了。

叶流西被关内关外搅得头疼,想好好睡觉,脑子里一忽儿跳出来那首歌,一忽儿又是方士守着丹炉,炉火熏熏的画面,翻来覆去间,听到昌东低声问:“又烦了?”

叶流西说:“不烦,管它关内关外,我只要有吃有喝有铺位,做人该做的事就行了……”

她转头看他:“你在烦?”

昌东看粗糙不平的昏黑窖顶:“也不烦,烦又解决不了事情,只是在等。”

事情早有结果,像机场行李的传输带,不管旅客如何心焦,始终慢慢吞吞,还没把结果送到他面前。

叶流西闭上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梦到破旧的屋子,木头门被风掀地撞来撞去,篝火旁,掉落一只松了带的胶鞋,角落的水缸豁口处,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走进梦里去了,倚着门,百无聊赖地看这一切,忍不住想打哈欠,还想发牢骚:来来回回都是这一场,能不能换个场景?

别人做梦,像连续剧,有起承转合,她的梦,从来都只这一个单调的画面,下次再做这个梦,她应该带着线团和棒针进来织毛衣……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笑醒了。

睁开眼,发现阿禾已经起了,正蹲在米袋旁,拿手往盆里抓米,抓了几把,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够,又抓多了些。

然后向外走,步子细碎,大概要给大家做早饭。

关内物资不丰富,白吃白住人家的,有点过意不去,更何况,她们这一来,多的可不是一张两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