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艮的话起了头,顿时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近来闹的事实在太多,在座之人都是王学的骨干人物,按照京师里某些人说法,他们这种骨干人物,自然属于斯文败类的行列,少不得要拿问治罪,而且这罪还不小,定的是妖言惑众四字。
这四个字等于是让人脑袋搬家了。
现在他们的心情说不上好坏,但是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事情不能这么下去了,否则大家都要完蛋。
一旦宫里让步,定为伪学,势必要强势打压,打压的权利就在京师那些的反对派手里,依着这些人的尿姓,不住几个典型出来剁个几刀可能吗?
本来大家只是研究学问,既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想法,哪里想到如今会大祸临头。
再加上京师那边几个大儒被打了,还有山东那边的种种举措,傻子都能明白,人家是磨刀霍霍,要动真格的。
既然是动真格,躲是躲不了的,还怕人家查不出你是心学骨干?真当人家是吃干饭的?假若厂卫出了手,大家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许多人不由打了个冷战,说后悔是来不及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该怎么办?
众人都不吭声,有人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可是现在却没有立即说的意思,大家的目光都看王艮,王艮是心学骨干,这事儿连查都不必查,天下人都晓得,他在明报报馆里写的文章可都是白纸黑字,抵赖不了的。
真要说妖言惑众,明报就是第一个妖言惑众,那些阅读明报的,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艮目光扫视众人,道:“事到如今,老夫有一言,不知大家可愿意听吗?”
众人道:“王夫子请讲。”
王艮慢悠悠的道:“翰林院要编王学总纲,徐谦不过是个侍读学士,要编书,这是何德何能,所以老夫料定,徐谦背后一定有人支持,老夫再大胆猜测,只怕陛下对王学颇有好感。”
得出这个推论,倒是不难,其实现在天下人都晓得,也不必王艮推论。
王艮叹口气,道:“如今王学气候已成,门徒亦有三五万人,遍布江左江右,既有宫中支持,翰林院又表明了立场,庙堂中的种种污蔑之辞,又何惧之有,他们步步紧逼,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许多人眉眼儿跳了一下,王艮的话虽然没说完,可是意思却是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这是要拼命的架势,有人不禁心里冷颤,也有人目露坚毅之色。
王艮正色道:“无路可走,那么不妨破釜沉舟,一味退让,诸位可曾想过前宋的党争吗?”
提到前宋党争,就是所谓的新党和旧党之争,当时空前的剧烈,新党上台,旧党纷纷滚蛋,无一例外,不是去闽粤,就是打发去琼州,不知多少人在发配的路上含恨而死。等到旧党上台,依旧故技重施,又是一番疯狂打击,朝野上下,几乎无人幸免。
王艮拿新旧党政来做例子,便是告诉大家,若是退缩下去,没有人能够幸免,妄图妥协照样没有好下场。
王艮这个人,属于那种锐意进取之人,他从师王学时候,主动讲学,造成一次次的轰动,以至于连王学始祖都吓了一跳,觉得如此张扬,必定不能长久,几次想要将他召回去“痛加制裁”。可惜王艮根本不理会,依旧故我。
可以说王守仁固然开创了王学先河,可是没有王艮,怕是这所谓的王学和历史中许多的流派一样,不过是一群小圈子里的文人们自娱自乐的工具而已,正是因为王艮四处讲学,到处陈述王学观点,这才使历史上的王学到了明朝中后期有了与旧学分庭抗礼的资本。
由此可见,王艮是个基本教义派,这种人一根筋,为了维护他所谓的理念,为了让他认同的理念开枝散叶,他不会有任何的顾忌,王守仁都拉不住他,假若遇到了有人打压,他也绝对不会妥协。
如果有人要消灭他的学说,他宁愿被人消灭肉体。这既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光辉的一面。